她猛地轉身,視線掃過整個碼頭。
村民們還在包紮傷口,忙着分發物資,誰都沒往這邊看。可那種被盯上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就像暗處藏着條毒蛇,吐着信子悄無聲息地環繞着她。
姜萊搖搖頭,心想大概是靈力消耗過度,神經太緊繃了。
她再次環視四周,目光所及,盡是地震過後的殘破景象。河堤空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從死亡邊緣被拉回來的災民,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疲憊與麻木,還未從噩夢中完全蘇醒。
婦女們穿梭其間,步履匆忙,或包紮傷口,或喂食清水,動作雖急卻不失溫柔。幸存的壯年們則一波接一波地湧入廢墟,像不知疲倦的蟻群,在瓦礫與塵土中搜尋着殘存的奇迹。
空氣中浮動着塵土和血腥味,時不時傳來幾聲壓抑的呻吟。連吹過的風都沉甸甸的,像是載不動太多悲傷。
一天過去,能救的人都救回來了。這會兒空氣裡終于透出點活氣兒,劫後餘生的人們三三兩兩靠在一起,疲憊的臉上總算有了些笑模樣。
夜色漸深,河灘上幾簇篝火噼啪作響,火光映得人臉上暖融融的。姜萊坐在火堆旁,餘光掃過那個刀疤武士,現在她知道他叫石井了。
白日裡,村民們見石井認識那位少将,都圍上來道謝。石井拎着個不知哪來的酒壺坐在邊上,時不時灌上一口。烈酒似乎化開了他眉宇間的戾氣,整個人都柔和了不少。
不遠處,健太郎和次郎蹲在火堆旁,捧着烤魚吃得滿嘴油光。次郎咽下魚肉,突然提高嗓門,“咱們少将可是菩薩心腸!路上還給别的村發了物資!”
他故意賣關子,“你們猜怎麼着?為了送這批貨,半道兒上出大事了!”
健太郎配合地一拍大腿,“本來還有兩車物資的,結果那幫狗雜碎一見少将出事,全跑了!丢下咱們少将一個人!”
健太郎說得唾沫星子亂飛,活像那些逃兵就在眼前蹦跶。村民們聽得直咬牙,有個漢子呸地往火堆裡啐了一口,“那些狗爹養的慫包!”
“年紀輕輕就有這般胸襟,不得了啊。”旁邊老者捋着胡子感歎,
“何止胸襟?”健太郎猛地一拍大腿,眼睛亮得跟篝火似的,“你們是沒看見少将大人那身手!唰——”他誇張地比劃了個劍招,“比閃電還快!”
“可不是嘛!”年輕的婦人雙手捧着臉頰,眼睛亮晶晶的,“少将大人那模樣,比廟裡的菩薩還俊俏。”
她突然壓低聲音,朝姜萊那邊努了努嘴,“要是跟姜小姐站在一處,那活脫脫就是天上下凡的神仙眷侶。”
旁邊的大嬸卻撇撇嘴,“我瞧着少将大人那眼神空落落的,怪瘆人的,倒像是山裡的精怪。姜小姐才真真是仙子模樣,跟月宮裡走出來似的。”
次郎立即反駁,現在少将就是他最崇拜的男人。
“哎喲,什麼精怪啊,那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咱們少将這大義!這忠良!簡直都不像咱們邪台軍部的。”
“咳咳!”倚在毯子上的老者突然笑出聲,“小子,這話在軍部可是要掉腦袋的!”他眯着眼咂了口煙,“不過嘛……說得在理。”
村民們哄笑起來,有人打趣道:“次郎這是把少将誇上天喽!”篝火噼啪作響,映得一張張臉上盡是暖意。
石井正仰脖灌酒,聽到村民們的描述,喉嚨一緊,忍不住低咳了幾聲,這說的是他們少爺嗎?
“石井大哥,你沒事吧?”
小姜清亮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腹诽。擡頭就看見小姑娘遞來塊粗布巾,眼裡盛着明晃晃的擔憂。石井瞅了眼被酒打濕的袖口,随手接過布巾胡亂抹了兩把。
昨晚篝火旁,他給她盛了碗熱湯。火光一跳,照出他臉上那道猙獰的疤,吓得小姑娘手一抖,雖然她馬上裝作沒事人似的,但那瞬間縮緊的瞳孔可騙不了人。
石井無所謂,這道疤跟了他十幾年,早成了身上的一塊皮。倒是這小丫頭片子強裝鎮定的模樣,怪有意思的。
小姜,他認識她,很早就認識了。
在他接到少爺尋找姜萊的指示後,他便一直通過她獲取信息。她總是安靜地站在人群邊緣,像隻警覺的小鹿,看似安靜,眼神卻靈得很。
石井從未與她多話,隻是默默觀察,偶爾從她口中套出幾句有用的線索。
“沒事。”
石井的嗓音粗粝得像砂紙打磨木頭。他把布巾遞回去時,目光在小姜臉上多停了一瞬,夠久了,久到能看清她睫毛不安的顫動。
篝火的光在他臉上跳動,那道疤時而隐入陰影,時而猙獰畢現。小姜接過布巾時手指蜷了蜷,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隻低着頭快步走開,背影都透着股懊惱勁兒。
石井晃了晃酒壺,火光映得他嘴角那抹笑忽明忽暗。有意思,這小丫頭片子明明怕他怕得要死,卻總忍不住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