簍子裡滿滿當當都是剛采的野菌子,還帶着晨露的濕氣。她特意用藍布包了好幾層,裡頭還裹着姜萊的畫。畫裡有青山,有溪水,還有山小姐。最妙的是每幅畫旁都題着詩,那字兒寫得跟畫裡的蘭草似的,清秀挺拔,和畫配得正好。
她走到鎮上的集市,找了一處人流量大的角落,将竹簍放下,擺好菌子。小姜剛把畫卷拿出,一個身着青衫的書生走了過來,駐足觀看。
他彎下腰,仔細端詳着畫中的美人圖,眼中閃過一絲驚豔。畫中的山小姐眉眼如畫,唇角含笑,似能透過紙面與他對話,而那題在畫邊的詩詞,更是讓他忍不住輕聲念了出來:
“前世今生由命定,
天時地利和為幸。
物華天寶生紫氣,
人傑地靈凝祥雲。
一路風雨留夢多。
滿天星辰為誰歌?
人生一世難無憾,
升平起落都有過。”
書生指尖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擡頭時,晨風恰好撩起小姜鬓邊碎發,在朝陽裡泛着細碎的金光。
“畫中仙子……”他聲音放輕,“莫非是姑娘本人?”
小姜抿嘴一笑,她手指撫過畫卷邊緣,那裡還沾了點姜萊作畫時蹭上的色兒。“不是。”
書生不由多看了她兩眼,“畫中之人雖絕色,但姑娘更是靈氣逼人。那這畫邊的詩詞,是姑娘所作?”
小姜下巴微揚,眼裡閃着驕傲的光,“這字呀,是畫中人所題。”
書生怔忡良久,忽然輕笑,“這畫中的意境,與這詩詞的韻味,真是相得益彰。姑娘的家人與朋友才情出衆。想必姑娘也是才華橫溢之人。"
小姜噗嗤笑出聲,随手整了整竹簍裡水靈靈的菌子,“我隻是個普通女子,在這方面才華不敢與她們相提并論。但要論怎樣的果子好,何時的菌子妙,什麼魚刺最少,這類才華我倒是有點橫溢。”
書生望着她沾着草汁的指尖,忽然覺得比什麼名家字畫都鮮活,“我将這畫買下,不知姑娘可否與我多聊幾句?我對這畫中意境與詩詞的深意,頗感興趣。”
兩人在畫攤前駐足,小姜指尖輕點畫卷,說起山間四時風物,眼裡漾着細碎的光。書生起初隻是應和,漸漸卻聽住了。她言語間那股子靈氣,像林間忽起的風,帶着露水與青苔的氣息,不經意就沁到人心裡去。
蓬萊閣二樓,石井倚窗獨坐。一桌子精緻小菜沒動幾筷,倒是捏了顆蜜餞在手裡把玩。他眯眼望向集市最熱鬧處,嚼着果脯的腮幫子忽然一頓,樓下那對談笑風生的男女,怎麼看怎麼紮眼。
蓬萊閣如今換了新掌櫃,是個燙着時髦短卷發的女人。她身子修長,倚在石井桌邊,藍綢長袍上的繁花襯得腰間的太鼓結格外精緻。
女人語調裡帶着笑意,眼波如水般流轉,落在石井的側臉上,“今日的菜可合您口味?”
石井沒有回頭,隻是略微點了點頭,又捏起一顆果脯,淡淡道,“這果子,有點酸澀。”
她忽然俯身,發梢掃過他的袖口,“果子酸澀,或許是因為您心中有事,味覺也跟着變了。”
石井這才擡眼,女人已執起酒壺,“心事再重,也抵不過一杯酒的暖意,不如嘗嘗這酒,或許能解了那酸澀。”
“不必了,我不喜别人斟酒。”
女人将酒杯輕輕一推,紅唇微揚,“我們蓬萊屋的宗旨,便是讓每一位客人都能尋到片刻的安甯。”
石井認真看了眼前女人一眼,目光再次投向窗外,落在集市那對身影上,“安甯嗎?未必吧。”
鄰桌的議論聲隐約傳來。
一個酒客壓低嗓子說,“聽說上次災害後,城裡已經亂套了,瘟疫死了好多人,暴民把商鋪都搶空了”
“可不是!”旁邊人猛灌了口酒,“我昨兒聽電台裡說,現在連英洋國都插了一腳,怕是要打仗了吧?”
“誰知道呢,咱們這偏僻山村倒是安穩,外面怕是早就亂成一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