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說着,一邊為幾人斟酒,動作娴熟優雅,酒香四溢。
浪士們相視一笑,其中一人又問道,“聽聞你們這兒有一名武士,也是受人所托留在此處的?”
老闆娘笑意盈盈,“那位武士啊,一直在此處,倒也沒什麼特别。倒是幾位,莫非是受人所托,專程來尋那容貌未變的女子?不知是哪位大人有此等雅興,真是稀奇。”
她語氣輕柔,卻帶着幾分試探。
一名浪士接口道,“是啊,誰知道呢,我們那位——”
話未說完,便被身旁同伴瞪了一眼,他連忙改口,笑道:“老闆娘,您與那武士可是情人?若真如此,可真是令人羨慕啊。”
幾人目光灼灼,帶着幾分打量與調侃。
老闆娘眼波微漾,緩緩起身,和袍如水般垂落,她眼波一閃似有不耐,卻輕歎一聲,語氣似嗔似怨,“哎,我也想啊。可惜那武士眼裡,從未有過我。”
她頓了頓,笑意重新浮上唇角,“幾位先喝着,我得去瞧瞧賬房。今日陪幾位飲酒,隻怕賬房先生偷懶,誤了正事。”
浪士們聞言大笑,揮手示意她自便。女人輕輕颔首轉身離去,步履輕盈如風,和袍的衣角在燭光中搖曳,仿佛帶走了屋内最後一絲暖意。
入夜,蓬萊屋的燈火早已熄滅,唯有檐角挂着的風鈴在風中輕響,似有若無地敲打着夜的寂靜。幾名浪士醉意朦胧,步履蹒跚地踏上樓梯,笑聲在空蕩的走廊裡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今日的酒,倒是夠勁!”男人大笑着,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聲音裡帶着幾分得意與放肆。另一人含糊應和,腳步踉跄手扶牆壁,勉強穩住身形。
酒意上頭,早已忘了時辰,隻顧着推搡嬉笑,好似這世間再無他事可擾。酒喝多了,自然要放水,茅廁在院角,隐在一片竹林之後。
一人推開茅廁門,嘴裡還嘟囔着今日的酒菜滋味。門扉輕合,似有無形之手推動。片刻,一聲悶響,重物墜地,
站在廊下的人久候不見同伴,不耐推門而入,步履沉重,口中罵罵咧咧。門再合,片刻後,悶響又起。
為首的浪士站在茅廁外,眉頭微蹙,酒意稍醒。側耳傾聽,唯聞風聲竹響。手握刀柄,黑暗中,似有一道影子悄然逼近,如幽靈般無聲無息。他猛拔刀,刀光劃破夜色,卻隻劈中空氣。
次日清晨,彥倉鎮的街道上依舊熙熙攘攘,蓬萊屋的老闆娘笑靥如花與店内侍者交代着什麼,隻是,那幾名浪士的身影,再未出現在鎮上的任何角落。
幾日過後,蓬萊屋的風鈴輕響,清脆如舊。老闆娘立于檐下眸中含笑,輕聲道:“石井先生回來了啊。”
石井不語,徑直走向老位置坐下。
未幾,老闆娘端了幾道菜肴過來,在他對面落座。她撐着臉,歪頭看向石井,笑意盈盈,“那幾人實在無用,我便直接解決了。”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輕撚,似在拂去什麼無形的塵埃,“你得再多給些報酬才行哦。”
石井夾了一口米飯,淡淡道:“随我去宅邸,取給你。”
老闆娘嫣然一笑,起身随他而去。
到了宅邸,一小女娃歡快地跑出來,雀躍道:“石井先生終于回來了!我學了不少招式呢!”
石井點頭,語氣平淡,“行,晚些我檢查。你先去抽幾張紙錢出來給我。”小女娃應聲而去,步履輕快。
石井靠在門框上,老闆娘立于門下,兩人之間,唯有風聲低吟。男人忽然開口,聲音低沉,“你還要裝多久女人,鄭元。”
老闆娘笑意未減,“我還以為你沒認出我呢。”
“我當初将你救出,是讓你回家。”
老闆娘的臉驟然扭曲,妝容似被撕裂,露出幾分猙獰:“回家?我如今這般,怎麼回去?”
他的聲音陡然尖銳,帶着壓抑已久的憤恨,“我被你們邪台人已經搞爛了。”
最後幾字,一字一頓,如刀鋒般淩厲。
石井沉默,目光微垂。
恰此時,小女娃蹦跳着跑出來,手中捧着紙錢。石井接過遞給鄭元,轉身步入宅邸,未再言語。
鄭元臉上的笑意重新浮現,明豔如初,他轉身離去,背影拉得悠長。
仁切搖船而來,踏着石路緩步走向那座他親手為其築起的小屋。河風拂面,似在低語着往昔的回憶,他心中隐隐忐忑,卻又期待。
遠遠地,他瞧見石井站在那棟舊屋前,正低頭整理着什麼。石井聞聲擡頭,目光與仁切相接,微微一怔。二人雖曾見過幾面,卻并不相熟。
石井眉梢微挑,“你來此處做什麼?”
仁切略一遲疑:“我來尋小姜,許久未見,想看看她。”
話雖如此,心中卻暗自歎息,終究未能坦然道出“姜萊”二字。
石井聞言,眸色一沉,似有波瀾掠過,卻又迅速歸于平靜,“她們已搬離此處,這屋子如今歸我了。”
話一出口,石井自己也不禁一愣,為何要撒這無謂的謊?
仁切聽罷,眉間掠過黯然,他本生得軒昂,如今年近而立更是添了分沉穩,此刻隻是一笑,自嘲般搖了搖頭。
“我此行本是為道别而來,心中決意離開這漁村,去外頭闖蕩一番。隻是,臨行前仍想見姜萊一面,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石井默然片刻,忽然,他轉身走向屋旁的信箱,将一封信輕輕放入其中,動作輕緩。
随後,他回頭看向仁切,“走吧,去喝一杯。”
仁切微微一怔,點頭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