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竟主動前來,所求為何?”邪皇眼睑微掀,瞳孔在暗處收縮,“别想做些徒勞之事,你知道的,你殺不了我。”
女人的聲音在這漆黑的殿内清晰可聞,“我見過你的真身,那夜在皇居,你飛到了我住所前。那時的你,應當還并未完全占據這具軀殼,何時得手的?”
男人低笑,指節輕叩扶手:“你何以認定是占據?”
他緩緩站起,雪白的洋裝在陰影中泛着珠母般光澤,“就如你們華國的精怪,化形為人,不是很正常?”
繡金線的皮鞋碾過猩紅色的地毯,一步,兩步,像踩在凝固的血泊裡,沒有聲響。
姜萊迎着他逼近的身影,“你絕不是化形,難道,你吞噬了他”
邪皇的第三步落地時,洋裝袖口突然迸裂。黑色羽翼如潰堤的墨汁暴湧而出,每一根翎毛都扭曲成病态的角度,關節處凸起森白骨刺。腐敗的腥甜瞬間充斥大殿,那是融化的蠟油混着舊血的氣息。
姜萊凝視着那截畸形翅骨,是與暗室裡那些縫合的羽翼如出一轍的紋理,猛然,她瞥見那羽翅中有處眼熟的傷痕。
她将戰栗鎖在眼底最深處,聲音紋絲不裂,“所以,你要我為你将這具軀殼徹底煉成?”
翎毛陰影在完全籠罩她瞬間,邪皇的吐息拂過她耳畔,“神靈大人誤會了。”
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上她頸動脈,指尖突然刺出漆黑爪尖,在她肌膚上刻下一絲血痕。“我要的是,你這具完美無瑕的神軀。”
姜萊忽地輕笑出聲,笑聲裡淬着譏诮,她擡手拍開那隻利爪,“想得真美啊,你或許不知,那夜并非初見。”
她後退半步,任由頸間血痕而下,在素白衣襟綻開紅梅,“你這條命是我給的。”
殿門無風自開,天光劈開滿室陰翳,轉身時她袖擺翻湧如浪,忍住絞殺眼前人的沖動,靈力在足底已刻下焦痕,“自然也會由我收走。”
看着離去人背影,邪皇的黑羽簌簌剝落,在暗紅地毯上化作灰燼。他盯着自己逐漸恢複人形的手臂,幽綠的瞳孔第一次浮現裂痕。
那截殘敗的翼骨間,有一道月牙般的瘡疤,那是地脈崩裂之年,有誰将他潰散的魂魄生生續回。
姜萊離開正殿後,徑直前往皇妃寝宮,她跟随侍從穿過一處荒蕪的庭院,記憶中這裡本該花團錦簇,如今卻雜草叢生,“這院子,無人照料麼?”
侍從始終保持着恭敬的姿勢,雙手交疊在身前,微微弓着腰碎步前行。“此處向來由皇妃殿下親自打理,從不假手于人。隻是近來,皇妃殿下似乎興緻缺缺。”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當她邁入寝宮時,羽海正獨坐在床沿,目光渙散地望着窗外的櫻花,姜萊在她身旁坐下,“羽海,我今天來,是想知道一些事情。你願意告訴我嗎?”
女人纖長的手指絞着衣角,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姜萊并不催促,隻是靜靜地等待着。
良久,羽海終于擡手示意所有侍女退下。待殿門合上,她轉向姜萊,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我會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那麼,”姜萊直視着她的眼睛,“你是什麼時候發現天皇陛下的異常的?後山那座石屋,你之前可曾知曉,還有,”
她的聲音壓低了幾分,“那幾個英洋人,究竟是什麼來頭?又是何時入宮的?”她特意挑選了羽海可能知情的問題,循序漸進地切入核心。
羽海指尖深深掐入掌心,聲音輕得幾乎消散在空氣中,“自英洋歸來後......殿下他,就仿佛被什麼蠶食了一般……”
她突然打了個寒顫,目光飄向遠處,“後山那座石屋,從前不過是存放秋獵鹿肉的倉庫……”
話音突然中斷。羽海猛地攥緊衣袖,“可自從前不久那些英洋國來的學者入宮,天皇便整日與他們閉門密談,連國事都不再關心。”她的喉頭滾動了一下,“那日我跟在他們身後,竟聽見石屋裡傳出……像是野獸又像是人的嚎叫...”
一滴淚砸在華貴的衣料上,暈開深色的痕迹,姜萊忽然伸手,覆上女人顫抖的肩頭,“若有一天離開這裡,你最想做什麼?”
羽海怔住了,淚眼朦胧中浮現出一絲憧憬,“我想...…帶着畫箱看遍四時的山海。”随即她又自嘲地搖頭,“可我連畫筆都未握過。隻是在畫冊上見過那些油彩...那麼鮮活……”
“那從明日起,我便是你的第一個模特。等畫成那日,便是我們離開之時,好嗎。”
羽海睫毛輕顫,重重地點頭,淚珠順勢滾落。姜萊替她拭去淚水,低聲道,“但要離開這牢籠,需得你我同心協力。你可願信我?”
“你告訴我,菊良,我該怎麼做?”羽海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貼處傳來細微的顫抖。
直至暮色浸透窗扉,姜萊才起身告辭。羽海将其送出廊下,看着姜萊遠去的身影,她頓了頓,轉過頭忽然對侍女道,“把庭院的雜草都清了吧。明日,替我備一套油畫用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