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木元帥此刻才驚覺,攻占淺洲的進程遠比他預想的艱難。明明先前密報稱華國守軍毫無抵抗之意,如今卻突然展開兇猛反撲。
幸虧苟鸫兮郎那廂研制的生化藥劑起了奇效。那些垂死的軀體注入藥劑後,竟能化作狂暴的活屍,卻又對邪台血脈秋毫無犯。
天皇終日與苟鸫兮郎幽居在禁區深處,不知又在炮制何等駭人之物。厚重的鉛門後不時傳來非人的嘶吼。守衛們皆低眉垂首,無人敢窺探那些終日飄着苦杏仁味的實驗室。
這位素來以溫潤示人,近年來連禦前會議都鮮少露面的君主,皮下藏的怕是另一副面孔啊。
佐木元帥凝視着沙盤上膠着的戰局,看來得速戰速決了。那座孤島上,可還有盤棋等着他回去下呢。隻是近來用兵詭道屢被華國識破,莫非營中生了暗鬼?
“去查。”他喚來副官,軍刀鞘尖在沙盤滑出刺耳聲響,“營中可有人通曉華語,或是血脈不純的。”
見副官面露遲疑,又冷笑道,“那些從鄉下征來的雜兵,保不齊就混着貸座敷裡華國的種。”
副官深深鞠躬,“屬下鬥膽請示,查出後當如何處置?”
“就地處決。”
就在副官倒退着即将退出軍帳時,“等等。”
燭芯爆開一朵燈花,映得佐木半邊臉扭曲變形,“送去禁區。苟鸫博士的标本庫,最近不是總抱怨材料不夠新鮮麼?”
胡苟帶着健太郎和次郎踏入馬指揮的軍官宿舍處,油燈将幾人的影子投在牆上。
“你們可知道邪台軍接下來的行動路線?”胡苟壓低嗓音問道。
健太郎眉頭緊鎖,努力回憶邪台長官的訓話,“我們是西路步兵,要從西圍牆突破。命令我們直撲營地西南角。”
他手指沾水,在桌面上畫出歪斜的路線,“南路的部隊要沿南鐵路北上,說是要切斷華國後方的補給線。”
次郎突然拍案而起,震得油燈搖晃,“想起來了!他們計劃夜襲!”
他聲音發顫,“說是還要燒毀營房,銷毀所有文件,這樣才好僞造華軍破壞鐵路的證據!”
馬指揮臉色驟變,他箭步沖出房間,朝指揮部狂奔而去。遠處傳來急促的集合哨聲,驚起夜栖的烏鴉。
胡苟猛地站起身,木凳在地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壞了!多數哨位配的都是空槍!”
他臉色煞白,“壕溝沒注水,地雷陣也沒啟動!龍姑你們先待在這兒别動!”
話音未落,人已沖出帳外。龍姑焦灼地來回踱步,怕是來不及了。發間的蜘蛛金簪在燈下晃出殘影。她突然轉身,抓住健太郎的手臂,“水路呢?他們可有水路計劃?”
健太郎被這突如其來的力道驚得一顫,“軍官們喝酒時說過,占領這裡後,就能往華國北部滲透.…..”
次郎接話道,“他們要控制東半島所有港口,把整個東北的資源都運回邪台!”
龍姑的将手松開,簪上的蜘蛛須針在空中輕顫。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已是一片決然,“你們必須回去。”
見兩人面如死灰,她突然一把扣住他們的後頸,将人拽到跟前。三人的額頭幾乎相抵,呼吸交錯,“聽着,現在華國反應異常,那邊必定起疑。若突然少了兩個活口卻不見屍首.…..”
她聲音壓得極低,“以邪台軍部的作風,不必我多說。”
健太郎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突然狠狠砸向土牆,“他大爺的!橫豎都是死!”
牆灰簌簌落下,他赤紅着眼擡頭,“老子幹!但你們得護好我爺和我妹!”
次郎的淚珠砸在地上,卻硬生生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要是我...死了...就把我埋在華國的土裡吧。我還想要鞭炮驅邪,要五顔六色的紙屋紙衣.…..”
龍姑的手頓在半空,心頭又酸又熱,終是揉了揉次郎的腦袋,“你小子,倒是把華國的喪葬習俗摸得門兒清。”
“轟!”西圍牆方向突然傳來震天巨響,地面都跟着顫了顫。
龍姑一個箭步沖到門邊,看了眼火光沖天的西面,“快!趁亂回去!”
她轉身将一枚鐵哨塞進健太郎手裡,“有消息就吹這個,人耳聽不見的聲兒!密信交給蒼鷹,快走!”
健太郎攥緊哨,拽着次郎就往外沖。次郎踉跄了一下,回頭看了眼龍姑,他嘴唇顫了顫,終究沒能說出口的話在喉間翻滾。
他想說,若是,若是連屍骨都尋不到了,就請在華國為他放一節鞭炮吧。
夜風卷着硝煙撲面而來,兩人的身影轉瞬就被濃霧般的煙塵吞沒。
天漸漸涼了,姜萊的日常如鐘表般規律運轉。
每日天剛亮,她已在羽海寝宮擺好姿勢做畫模。羽海的手懸在畫布上方,不知在想些什麼,常常忘了落筆。
正午鐘聲敲響時,侍女們捧着“菊良大人”送來的食盒輕步進來。掀開漆盒,一碟茶點被捏成小蛇盤曲的形狀,連鱗片都惟妙惟肖。
她用銀筷輕點蛇頭,嘴角不自覺上揚。這人,倒學會用點心傳話了。
香爐青煙袅袅,兩人對坐着品咖啡。羽海說起昨日翻過的西洋畫,爐煙突然打了個轉,像是被逗笑了。
姜萊攪着杯中奶油,忽然覺得這顔色,像極了某人曾常穿的那件深色羽織。
午後陽光斜照時,姜萊偶爾會與那幾個西洋人會面。她煞有介事地傳授所謂的控神秘法,需以怨念深重的華國生靈為祭,方能禁锢邪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