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全是胡謅的謊話。看着他們認真記錄的模樣,姜萊垂眸掩去眼底譏諷,順手将瞎寫着咒語的黃紙折成紙鶴,扔進了壁爐。
暮色漸濃,小院裡飄起飯菜香。姜萊給圍坐的生靈們挨個盛湯,再将靈力化作點點金芒沒入她們眉心。
那個總愛黏着她的小猴兒又偷偷摸摸湊過來,想舀她碗裡的熱湯。其實哪是真饞這口湯,不過是想挨生靈大人近些。卻被燙得直吐舌頭,惹得滿院笑聲。
夜半三更,那台電話的鈴聲總在寂靜中格外驚心。姜萊半倚在枕上,由着鈴響在空蕩的房間裡響了三次。
一聲比一聲更撓人心尖。待到第三聲将盡,才懶懶伸手。聽筒貼上耳際的刹那,顧绛刻意壓低的呼吸聲便順着電話線爬進耳蝸,溫熱又磨人。
“在做什麼?”嗓音裹着電流,帶上幾分失真,卻掩不住尾音裡那點潤,黏黏地勾着人。
姜萊的指尖繞電話線打轉,一圈又一圈,“等你。”
這話說得輕,卻讓那頭沉默了片刻。她幾乎能看見顧绛喉結狠狠滾動的模樣,繃緊的下颌,還有那雙總含着鋒芒的眼,此刻必是縮成了兩道金線。
姜萊低低笑出聲來,敲了敲話筒,“好啦,不鬧你了。小姜和山姑娘在你那兒可還安好?”
“嗯,都挺好。”話筒裡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響,想是他在看什麼文件。
姜萊望着窗外漸沉的月色,忽然道,“這兩日我得閑,那隻鳥也沒什麼動靜。不如讓我那義父來接我和羽海出去呆兩日?”
顧绛的聲線繃緊,鱗紋浮上面頰,連呼吸都重了幾分。“當真?”
“正好我也該讓小姜她們放下心了。”她把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聽見電話那頭“啪”的一聲,像是筆掉在了桌上。
“我這就派人。”
“别急,”姜萊打斷他,“夜深了,動靜太大反倒不好。”她放柔了聲音,像哄孩子似的,“聽話,明日再說。”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才傳來一聲悶悶的“好”。
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夢裡都是明日重逢的歡喜。天邊才泛白,就聽見羽海在院外輕喚,“姜萊!快醒醒!菊良大人來了,說要接我們出宮遊玩兩日?”
聲音裡掩不住的雀躍,“我...我真的也能出去嗎?”
姜萊擁被坐起,素手輕揚,門自動開啟,“父親探望女兒天經地義,皇妃與皇妹結伴郊遊更是尋常。”
她利落地披上外衫,“反正邪皇還未回宮,此時不去等到何時?等他回來我們可沒空這般了,到時候有得忙。”
羽海的眼睛一下子亮得像星星,提着裙擺小跑進來,“太好了!我們這就出發吧!”
她像個得了賞的小孩,聲音都打着顫,“我都不記得上次出宮是什麼時候了,更别說和好友同遊。”說到最後竟有些哽咽,忙用袖子掩了掩眼角。
姜萊笑着替她理了理鬓邊散落的發絲,“今天定要玩個盡興。”
晨風穿過回廊,帶着久違的自由氣息。
在菊良圭志的精心打點下,羽海挽着姜萊的手臂,暢通無阻通過了宮内省的報備。徑直朝桔梗門走去,門外早已停着兩輛轎車
當兩人行至宮外,兩輛轎車已靜候多時。一輛是皇室專屬的公爵轎車,另一輛挂着鮮紅牌照的軍部用車。
姜萊目光在那輛紅牌車上一頓,她感受到顧绛的氣息透過厚重的防彈玻璃傳來。但望着羽海期待的眼神,終是收回視線,提起裙擺陪羽海登上了皇室轎車。
車門關上的瞬間,餘光瞥見紅牌車的車窗緩緩降下一線,隐約露出了雙幽怨的眉眼,那眼尾微微下垂的弧度,讓姜萊險些沒繃住笑意。
轎車沿着山路緩緩前行,窗外掠過一片被重兵把守的茅草木屋。斑駁的木栅欄上纏繞着注連繩,在風中詭異地飄動。
姜萊不禁好奇:“那是什麼地方?”
羽海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道,“那是伊靖神宮,供奉着邪台的神明。傳說曆來天皇都是那位神明的血脈。先前與你說的那神器,也正是應當供奉在此處神龛中的聖物,象征着神權與皇權的交融。”
姜萊冷笑一聲,“倒也不假,你們這位天皇,可不正是禍神的嫡系孽種?
羽海緊張地看了眼車内的隔音擋闆,用手掩着嘴繼續耳語,“而且這次出征前夕,佐木元帥還親率三軍将領在此舉行神前祭。他們宣稱,戰死者将魂歸高天原,永世侍奉在神明身側.….”
聽到這話,姜萊胃裡翻湧的惡心感直沖喉頭,“用神社給劊子手超度,把屠殺當成神聖使命?”
無數被刻意美化的虐殺畫面在腦海中閃回,“用沾滿鮮血的手建造神殿,邪台要是有真神,這閉目塞聽的本事倒是強。”
羽海眉頭緊蹙,“不過,我在收音機裡聽到英洋國的廣播,他們也在譴責邪台軍部的暴行。”
話音突然懸在半空,睫毛在顴骨投下振翅的影,“如今似乎不止東方,整個世界都在陷入混亂,大洋彼岸...”
她頓了頓,指尖忽然在膝頭一顫,劃出飛鳥的弧線,“聽說有個叫白雀的組織,全是女性,在各地反抗戰争。原來在這個世界,有那麼多女人仍選良知而非順從。這股抵禦極權的勇氣,着實讓我欽佩。”
姜萊輕輕握住羽海的手,看着她映在車窗流光裡的側臉,再一次見到了這個女人骨子裡的韌性。
她眼中似乎盛着整個世界的倒影。零落的電波與遠方的烽火,都在她心頭凝成星子。
或許對羽海而言,最動人的覺醒,不是破籠而出時折斷的羽翼,而是在禁锢中依然保持飛翔的姿态。
“白雀麼。”姜萊望向遠方逐漸顯現的溫泉山莊輪廓,“說不定哪天,你也能見到那些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