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绛低笑着扣住她後頸,另一隻手悄然沒入水中,蛇尾在水下無聲纏繞,“先看這群瘋狗們,自相殘殺。”
“不過。”指尖在她腰際流連,“需要你聯系龍姑,運批英洋制武器進來。”
姜萊呼吸微亂,勉強穩住聲音,“嗯….正巧...我也要傳消息給龍姑,讓她知曉邪台局勢.…..”
她突然按住他作亂的手,“等等,你說軍部的暗線,會不會是胡苟?畢竟我一直用龍鷹與他們密信往來。”
聽到這個名字,顧绛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蹙。那條狐狸,他太清楚對方看姜萊時眼底藏不住的觊觎。
銳齒懲罰性地碾過她耳垂,“應當不是他。”濕熱吐息裹着醋意,鱗尾在水下絞緊,“但與那隻狐狸必有關聯。”
一個時辰後,姜萊渾身酥軟地伏在溫泉邊的青石上,體内靈力翻湧如潮,竟又精進不少。
顧绛在她身後,手中棉巾蘸着溫水,一寸寸撫過她光潔的脊背,“還有些事,我想你應該知曉。”
姜萊閉目側卧,面頰輕貼臂彎,靜待他繼續。
“小姜便是姜女士。”
她倏然睜眼,但卻未現驚色,這念頭早如遊絲,在心底輾轉多年。歲月流轉間,那張與姜女士愈發相契的面容,已讓這猜測生根。
此刻真相落地,反覺心頭熨帖。往昔姜女士予她最純粹的溫情,數載的教養之恩。
而在這異世救下她,恰恰将那段被時光揉碎的溫暖,一針一線又重新縫回命途。這或許便是最圓滿的償還。
可顧绛接下來的話卻如驚雷炸響,“那位山小姐,也是山靈。而且,”他喉結滾動,“她或許是你生母。”
姜萊倏地轉身,唇瓣微啟卻發不出聲。顧绛的目光落在她輕顫的唇上,忽然俯身含住那抹柔軟,在厮磨間低語,“别怕,我會護她周全。”
“她知道嗎?”
顧绛的指尖掠過她唇畔一縷濕發,“應當不知。”他聲音低啞,“你願她知曉麼?”
姜萊垂眸,她與山小姐之間,從未帶着母女這層身份的桎梏。那些共度的晨昏裡,都隻是兩個靈魂最純粹的相知。
如果山小姐知曉真相,日後若她遭遇任何不測,隻怕會不顧一切地相護。姜萊不願見那雙溫柔的眼眸染上痛色,更不願她為自己涉險。
“不必了。”她最終輕聲道,“有些情分,原不該被骨血所囿。”
顧绛看着姜萊愣了一瞬,突然猛地攥住姜萊的手腕,他分明從她方才的神情裡,捕捉到一絲決絕的悲涼,那轉瞬即逝的眼神,像極了即将赴死的戰士。
那雙眼此刻緊縮成線,眼底猩紅一片死死盯着她,他幾乎是吼出這句話,聲音嘶啞得可怕,“你想做什麼?!”
“你非要留在這裡。”他聲音開始發抖,“除了救那些生靈,你還想做什麼?”
一直以來,姜萊從未跟顧绛提過她的真正計劃。她隻說要将生靈們和小姜山小姐平安帶回去。
他不知她不隻是想殺掉邪皇而已,他不知她第一次來到東都時見到的那些邪台權貴的醜惡,他不知她在石屋深處裡見到的那些慘狀。
她想要的,遠不止這些。
她想将整個邪台粉碎,要将那些肮髒的、腐朽的、罪惡的一切,統統燒成灰燼。
但姜萊心裡清楚,自己所能做的終究有限。即便如此,她仍執意要去做,無論最終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鱗甲在他周身瘋狂暴起又褪去,像一場失控的暴風雪。顧绛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将額頭抵在她肩上,滾燙的呼吸噴在她頸側,“别這樣,阿萊。”
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的哀鳴,“你要是敢......”
這個被賜予神明之稱的男人,此刻卻像個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般,用盡全身力氣抱着她,連指尖都在痙攣。
姜萊輕歎,現在還什麼都未發生,小蛇的反應就已經如此之大。
她撫上顧绛緊繃的後頸。他的鱗片在她掌心下震顫,“傻小蛇,别瞎想。”
指尖順着他的脊椎下滑,“我隻是擔心山小姐知道真相後,會執意留在邪台,何況你也知道,之後這裡隻怕會更亂。”
顧绛突然擡頭,“你發誓。”
“我發誓,”姜萊捧起他的臉,拇指擦過他泛紅的眼尾,“若我擅自涉險,就罰我的小蛇....”
她故意頓了頓,“永遠想不起我。”
“不行!”顧绛欺身逼近,他額頭抵着她的,鼻尖相觸,呼吸交纏。鱗尾在水中剮蹭着她。
“換一個,罰你永遠離不開我。”
風突然靜止,月光在他眼底凝成漩渦。姜萊輕笑,這個懲罰,也不知到底是在懲戒誰。
清晨,羽海三人遲遲未見姜萊身影。藤原前來言說,姜小姐正與自家少爺商議要事,待返程時自會相見。說罷便命人備好野營器具,親自引着她們前往後山遊玩。
而此時,那位“有要事在身”的姜萊,正被顧绛狠狠壓在書案上。木桌沿抵着她的腰際,昨夜不經意流露的決絕,此刻正被一條驚醒的蛇連本帶利地讨要回來。
蛇尾纏着她的腳踝,将人牢牢鎖在方寸之間。晨光透過窗格,在他緊繃的背肌上投下交錯的光影。
“阿萊。”他聲音還帶着噩夢初醒的沙啞,磨蹭着她頸側細嫩的皮膚。
尾音消失在交纏的呼吸裡。什麼要事商議,分明是條焦慮發作的蛇,在用自己的方式确認她的存在。
東都歌舞坊的雅間内,幾名軍校生宿醉方醒,正就着晨光用早膳。清酒混着脂粉氣在隔間裡浮動,其中一名年輕士官突然壓低聲音:
“坂恒君,聽說了嗎?東條參謀長,松井司令那幾位軍部元老,竟在同一夜暴斃。”
他指尖蘸着茶水在案上劃了道線,“我父親在參謀部當值,說連喪儀都秘不發,都說是巧合,但我看未必。家兄以見習生的名義也派往了淺洲參與軍事行動,真納悶,聽說這次天皇也親臨了。”
“慎言!”同伴猛地摔了杯,“天皇陛下親臨前線,正是要重振軍威!你這話什麼意思?”
被喚作坂恒的男子卻慢條斯理抿了口茶,“家父特意囑咐,事關重大,絕不可在外提及。”
他輕輕抹去桌上的水漬,“元老之事,水深得很。”
石井再次揣着那塊刻有“胡苟”字樣的手表,穿過碼頭那片灰蒙蒙的廠區。鐵鏽味混着海腥氣在鼻腔裡打轉,他不由皺了皺眉。
拐進小巷時,恰巧撞見個清瘦的男人從樓院裡出來。那人一身黑色立領制服,寸頭利落,袖章鮮紅得刺眼。見着武士打扮的石井,規規矩矩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石井冷着臉擦肩而過,卻在錯身的瞬間,瞥見對方側臉時腳步微頓,他覺得有些熟悉,可那人的面容在記憶裡始終蒙着層霧,怎麼都抓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