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踏進元帥辦公室,軍靴并攏發出清脆的聲響,“報告元帥,少爺已經尋回。更令人意外的是。”
他雙手呈上文件,“東都軍部傳來消息,少爺在您離京期間,已将各項事務處理得滴水不漏。”
佐木猛地轉身,茶杯在桌沿震出清脆的碰撞聲,“你确定是顧绛?不是胡苟?”
“千真萬确是少爺。”副官翻開記事本,“他先是整頓了軍械庫,将積壓三年的英洋武器全部重新編号造冊,又解決了海軍陸戰隊的軍饷拖欠問題,而胡苟少将還不知蹤影,恐怕,”
佐木打斷他的話,“他在軍部做了什麼,一一報來。”
“少爺查出了軍需處長中飽私囊的證據。”副官聲音裡帶着欽佩,“不僅追回二十萬兩白銀,還讓後勤部用這批錢購置了新式火炮。現在各營房都在傳,說少爺比軍需處的算盤還精。”
“最絕的是軍校畢業演習。”副官忍不住提高聲調,“少爺把演習場搬到臨海廢港,用真炮實彈演練登陸戰。那些學生崽子們都說,”他忽然噤聲。
“說什麼?”
“說這才像元帥帶出來的兵。”副官低頭,“現在軍部上下,連最頑固的元老派都對少爺心服口服。”
佐木元帥的臉色驟然陰沉如鐵,指節捏得發白。玻璃窗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顧绛明明該被囚禁在孤島的鐵籠裡,怎會突然出現在東都?更令他心驚的是,這小子非但沒有躲藏,反而大張旗鼓地在軍部樹立威信。
副官被元帥突然的沉默駭得後退半步。他看見元帥的瞳孔詭異地分裂成雙瞳,又迅速恢複正常。這是元帥從禁區不知注射了什麼的後遺症。
佐木從抽屜深處抽出一張照片,指尖在相紙上一彈,“交給報社,就說東都海域驚現八岐大蛇真身。”
副官接過照片的瞬間,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畫面中,一條布滿黑鱗的巨蛇正在海面遊弋,露出的部分蛇身就堪比軍艦大小,掀起的浪濤中隐約可見蛇影。
“屬下這就去辦!”副官猛地并攏腳跟,他立刻領會了元帥的深意。
這哪裡是什麼怪談,分明是要借神迹之名,既震懾那些對軍部不利的勢力,又能以護國神獸之名,将民衆的恐懼轉化為對軍部的絕對服從。
晨光微熹,庭院裡靜得出奇。顧绛和藤原連着幾日不見蹤影,連總在暗處盯着的鄭元也不知去向。
小姜練完劍,額前的碎發還沾着水汽,便匆匆沐浴更衣準備上街。東都繁華,總能給山小姐尋些新奇的孕婦用度來。
石井從内院轉出來時,隻看見竹劍斜倚在石階旁。廊下的山小姐捧着熱茶,霧氣中輕聲道,“應是去集市了。”
他朝山小姐點頭示意,轉身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院門。沒走多遠,就瞧見小姜在街角那家老書店門前徘徊。
纖細的身影在晨光中格外醒目,一會兒踮腳去夠書架高處的書冊,一會兒又蹲下身翻看底層的舊籍,活像隻挑揀松果的小松鼠。
隻見她抱着兩本書興沖沖走向櫃台,突然摸了摸衣袋,肩膀頓時垮了下來,垂頭喪氣地把書放回原處。
“買吧。”石井突然出現在她身後,錢袋的系帶擦過她手背。
“石井大哥!”小姜眼睛一亮,轉身時發絲掃過他胸口。
她不好意思地晃了晃空蕩蕩的荷包,“幸好遇見你,我忘帶錢了。”
石井别過臉去,卻把沉甸甸的錢袋整個塞進她手心。
二人沿着街道緩步而行,小姜瞄了眼石井手中提着的書袋,腳步輕快地問道,“今天您不忙啊?”
“今日不忙。”
“那正好!”她眼睛一亮,不自覺地往他身邊湊近半步,“您帶我逛逛東都吧?我想給山小姐買些孕婦用的東西,可對這東都實在不熟。”
石井餘光瞥見後方駛來的自行車,手臂一伸便将小姜攬到内側路沿上。即便如此仰起臉時,女子的發頂才堪堪到他肩膀。
她眨着眼睛,滿臉好奇,“石井大哥,您打小就這麼高嗎?還是有什麼長高的秘訣?比如,該多吃些什麼?”
男人唇角不自覺地上揚,垂眸瞥見她仰着臉的認真模樣,低聲道,“多吃肉。”
小姜望着石井唇邊那抹似有若無的笑,一時晃了神。她一直知道石井生得俊,不是那種清秀,而是充滿侵略性的野性。眉宇間那道疤反倒為他平添幾分危險的魅力,像頭随時會撲食的狼。
在彥倉鎮時,她就常聽見洗衣婦們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石井先生那樣的男人啊,太野了,又是武士,可不是一般女人能駕馭得了的。”
女人們紅着臉搓着衣裳,“渾身都是蠻勁兒,怕是能把人折騰散架……”
此刻他垂眸看來的眼神,像極了盯準獵物的猛獸,讓小姜突然覺得口幹舌燥,她舔了舔嘴唇,沒注意到他喉結随着她的動作滾動了一下。
“看什麼?”石井突然開口,低沉的嗓音磨過耳膜。小姜這才驚覺自己竟盯着他出了神,臉頰騰地燒了起來。
小姜抿了抿唇,目光遊移,“我隻是突然想起彥倉鎮的姐姐們談論過您。”
石井腳步微頓,側目看她,“談論什麼?”
小姜心裡犯嘀咕,石井大哥今天怎麼對每句話都刨根問底的,“說您這樣的男人,看着就很難馴服。”
石井沒再說話,直到他提着大包小包,小姜發現購物袋在他指節勒出幾道紅痕時,連忙伸手去夠,石井卻猛地擡高袋子。
小姜猝不及防向前栽去,結實的手臂瞬間箍住她的腰肢,隔着衣料能感受到男人掌心的繭。石井将她扶穩,卻仍将購物袋舉得高高的。
“我來提吧。”小姜仰着臉,“今天已經讓您破費了,不能再讓您當苦力。”
石井喉結滾動了一下,“不用。”聲音比平時低沉幾分。
她想再說些什麼,卻被他突然投來的目光止住,“她們有沒有說過。我這樣的男人,最煩别人猜我的事。”
小姜還搭在石井肌肉緊實的臂膀上,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嗯?”
她眨了眨眼,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可能說錯了話,慌忙松開手,“啊,對不起,石井大哥!我以後再也不打聽您的事了!絕對不會再關心這些!”
石井盯着她看了半晌,那道疤在逆光中忽明忽暗。最終隻是輕歎一聲,“不是這個意思,算了。”
小姜又湊近半步,帶着幾分讨好的笑意,“對不起啊石井大哥,惹您不高興了。要不,我請您吃飯賠罪?”
她指了指購物袋,“咱們先把東西放回去,我拿上私房錢,請您喝酒吃大餐!我酒量可好了,還能陪您多喝幾杯呢!”
“你陪我喝?”石井不由得暗自失笑,自己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竟被個小丫頭三言兩語攪得心緒起伏。
“那當然!”小姜拍着胸脯,“您可别小瞧人,我在彥倉鎮還跟着老師傅學過釀酒呢!”
東都酒樓的雅間裡,石井望着對面已然三壺酒下肚卻隻是雙頰微紅的小姜,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他真沒想到,小姜說自己酒量好還真不是騙人的,“當真還能喝?”
小姜拍案而起,“能啊,怎麼不能了。女人豈能說不能。”話音打着轉兒,顯然已有醉意。
石井皺眉去奪她手中的酒杯,卻被那溫軟掌心猝不及防覆上手背,“你幹嘛,這是我的。”
小姜就着他手腕擡舉的力道仰頸飲盡,一線清酒順着她唇角滑落,正滴在他未來得及收回的虎口上。
女人忽然支着下巴湊近,帶着酒香的呼吸拂過石井的鼻尖,“對了,有件事兒我憋了好些年啦,可是你又不喜别人打聽你的事,哎。”
石井盯着虎口處那滴酒,将視線移至到女人說話的唇上,“你問。”
她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不過您先保證,聽完不準黑臉。”
男人笑道,“我有那麼小氣?”
小姜歪頭露出狡黠的笑,“您到底,多大歲數了?我天天大哥,大哥地叫,該不會其實比我還小吧?”
石井清了清嗓子,“二十八。”
“哈!”小姜醉眼迷蒙,指尖在他胸膛畫着圈兒,“我雖記不清年歲。”突然打了個酒嗝,“但你定是比我小的。”
石井驟然扣住她不安分的手腕,将她扯近幾分,“那又如何?”
小姜望着眼前驟然放大的臉,隻覺得心口那隻小鹿快要撞斷肋骨。耳後那寸肌膚火燒似的發燙,她慌忙掙出手來捂住雙頰,忽然想起話本裡寫的“情動如小鹿亂撞”,莫不是。
“我這是怎麼了。”她透過指縫偷瞄石井,胸腔裡仿佛有千萬隻蝴蝶撲棱翅膀,“該不會喜歡上你了?”
又猛地搖頭,”不不,這怎麼可能。”
石井忽然湊近,眉骨那道疤在燈下格外深刻,“為什麼不可能?”
小姜突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石井,“你再給我倒一杯。”聲音裡帶着幾分執拗的醉意。
石井眉頭微蹙,卻還是提起酒壺,隻淺淺斟了個杯底。
小姜接過抿了一小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果然是酒的問題,喝了就會渾身發熱,心跳加速。”突然笑出聲來,“我就說嘛,喜歡一個人哪有這麼容易的。”
石井額角青筋一跳,抄起酒壺将剩餘的酒一飲而盡。
“再來一壺。”他沉聲吩咐小二,這次看着小姜仰頭豪飲的模樣,竟破天荒地沒有阻攔。
石井付完賬回到廂房,看見小姜已軟綿綿地趴在酒桌上,發間銀钗歪斜,露出半截雪白的後頸。石井暗自搖頭,這一日歎的氣,怕是比過去三年加起來還要多。
石井單膝跪地,手臂穿過小姜膝彎時,那姑娘便像團棉花糖似的軟進他懷裡。後背貼上來的溫熱身軀帶着甜酒香,讓他瞬間繃得筆直。
那兩團綿軟緊壓着他脊梁,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驚人的彈軟。他低頭瞥見自己胯間不自然的隆起,喉結狠狠滾動了一下,隻得咬牙又歎出一口濁氣。
龍姑那邊的戰事已持續了整整一日,卻始終難分高下。奇怪的是天氣明朗,無風無雨,可海面就是晃蕩個不停,漩渦一處處卷起,擾得他們兩頭都落不準炮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