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霧睜眼時正對上祝辭恙的眼睛，那雙漆黑的瞳孔裡是掩飾不住的擔憂。
好黑。
這是她第一次仔細看祝辭恙的瞳色，像是沒有絲毫雜質一般，純淨透徹。
怪不得時常能從他的眼裡看到自己。
“你終于醒了。”祝辭恙松了一口氣，“日後，萬萬不可再這般行事。先不說你獨自在此，未讓人守着有多危險，單論你遲遲未歸，再晚一步怕是就回不來了……”
柳霧想要撐着身子坐起，但不知為何，總覺得身體像是不屬于自己一樣，失去控制。手使不上勁，甚至挪動都變得困難。
許是看出她的意圖，祝辭恙扶着她的肩膀，幫她坐了起來，随後很快松開。
柳霧調整着坐姿，同時問道：“你在說什麼？”
她這才發現，自己仍在書神祠的廢墟中，身下正墊着不知哪來的棉墊。
祝辭恙瞧見她眼底的疑惑，微微皺眉，“你可知你剛剛在做什麼？”
柳霧搖搖頭，“我……好像做了一場夢。”正說着，宋承延撕心裂肺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真實極了，“不，不是夢，我好像真的回到了幾百年前。”
方扯雲和祝辭恙對視一眼，像是确認了某件事，緩緩開口：“你剛剛……進入了虛妄之境。”
“虛妄之境？”柳霧喃喃道，這麼看來，她猜對了。
“亡魂在世上留下的最後記憶，或是最後執念，生與死交融而成的一個特殊境界。”方扯雲解釋，“巫本就什麼都涉及一些，若按你們的說法，便是通魂。不過這麼久以來，都未曾聽說再有巫能摸到生死門檻……你倒是厲害。”
柳霧眼皮微動，随後又克制住，沒有擡眼看向方扯雲。世人提及巫時，多談蠱蟲，時間久了，巫後便緊跟着蠱一字。但巫涉及之廣，就連她也不敢說全然掌握。而通魂，先前更是隻當長輩閑暇時随意提起的傳說，從未當真。
沒想到，方扯雲對巫如此了解。
“這有什麼厲害的，神魂離體十分危險，一旦有絲毫差錯，便徹底沒了！”祝辭恙的語氣中隐隐含着怒氣。
柳霧不解地看向祝辭恙，“神魂離體？”
“虛妄是生與死交融而成，若想進入，首先得摸到生與死之間那道玄妙的門檻，再加上進入的契機，輔之能打開境門的力量，方可進入。”祝辭恙解釋，面色變得十分嚴肅，“進入時，自身也得處于生與死交融之狀，也就是隻有神魂能進入，而非□□。”
怪不得當時無人能看到柳霧，而柳霧也感受不到四周大火。
見柳霧聽得認真，祝辭恙又繼續往下說，“進入如此，出來也是如此。但虛妄之境依據殘魂建立，存在時間有限，若境界消失時神魂仍在裡面，便會跟着一同消失。就算殘魂力量強大，境界維持得久，也會有危險。在虛妄裡待得越久，生死模糊混亂，進入的人會忘了回來，也忘了自己是誰。而神魂離體越久，與本體聯系越弱，之後隻會逐漸虛弱，再也回不來，最後消散于世間。”
柳霧鮮少見祝辭恙認真同她說這麼多話的模樣，往日裡他話多的時候，多是在同她鬥嘴争執。弄得她也格外認真，将每一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是怎麼回來的？”柳霧憶起那道叫她的聲音，還有最初明明想着離開書神祠，後來卻全然忘記，沉浸在宋承延的痛哭對峙中。
“先前同你說過，我略懂神魂之術。”祝辭恙道，“是我将你拉回來。”
“這世間也就祝辭恙一人能将你帶回來，此事連我也做不到。”方扯雲在一旁補充，“神魂之術，可不是想學就能學會。”
果然是祝辭恙救了她。
“謝謝。”柳霧輕聲道。她不喜歡欠别人人情，還需想辦法還了。
“無須在意，你若在這出事會很麻煩。”祝辭恙蓦地站起身，背對着她，“況且，就算是别人，我也會救。”
的确，祝辭恙昨日便是這麼說。
方扯雲輕笑一聲，“那方才急得……”
“咳！”祝辭恙幹咳一聲，不知對方扯雲做了什麼，對方立即噤聲。随後他又對柳霧說道：“你不是已經跟着隊伍離開，為何還要回來？”
柳霧終于找回身體的控制權，緩緩站起身，“回來看看。”
“看看？”祝辭恙自起身後便在四周來回踱步，聽到柳霧的話後才停下，看向她，“你可知會有多危險？如今四方陣落成，已經出不去了。”
原來書院外的陣法叫四方陣。
柳霧想到神異司的人分布在書院外四個角，倒是挺形象。
察覺柳霧走神，祝辭恙頗為惱怒地偏過身子，但視線仍落在柳霧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掙紮許久，他走到她面前，“你回來……可是因為擔心？”
柳霧想到英國公的話，“算是。”
祝辭恙眼底一亮，才停下沒多久的人又開始在廢墟中走來走去。
柳霧不解地看向方扯雲，眼神詢問祝辭恙這是怎麼了。
方扯雲望向祝辭恙，思考片刻，“喔，他害怕，所以緊張了些。”
祝辭恙瞥了一眼方扯雲，“誰害怕了？就那東西，哪怕再來十個，我也能處理。”
“你不行。”柳霧緊接着道。
“我，我為何不行？你從哪看出來我不行了？”祝辭恙腳步再度停下，聲音微微提高，語氣震驚，“你為何總覺得我不行？這分明是誣蔑！”
方扯雲沒說話，克制不住地低聲笑着。
“你激動什麼？”柳霧道，“體内蠶絲未除，你沒辦法發揮出原本的力量。”
祝辭恙高漲的情緒頓時歇下，整個人變得溫和，眼底閃爍着喜悅，“所以你是因為我體内蠶絲回來的？”
“我答應過，會幫你解蠱。”
眨眼間，祝辭恙再次走到柳霧面前。柳霧頓時認同起方扯雲的話，祝辭恙定是緊張了，不然也不會如此好動。
“你是不是……”祝辭恙剛開口，就被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