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挂在正空,陽光盡職盡責地灑在每一處,但因為較低的氣溫,使它略顯柔和。陽光之下,清晨時的人氣消失得無影無蹤,偌大的書院彌漫着陰沉沉的氣息。尤其是書神祠附近,陰冷得像是被寒冬臘月中的暴雨襲擊後一樣。
祝辭恙站在黑色星石前,周身空氣中似乎混雜了别的東西,正隐隐震顫着,晃了視線。
随着封印一步步解開,與惡魂相融的龍氣無處隐藏,逐漸暴露。
在這一刻,安京城内所有異士同時感到一股莫名的疲憊。
祝辭恙用力咬破嘴唇,将困倦驅趕,加快解開封印的速度。
一旁的柳霧已經阖上眼,搖晃着腦袋,看不到他的動作。
正氣盎然的龍氣被惡念侵染,散發出來的氣息随之發生變化,從而影響附近的異士。先前這部分龍氣隐藏在正常龍氣中,再加上被封印鎮壓,氣息弱得足以忽略不計。因此無人能感知到這一變化,也無人察覺。
但柳霧不一樣。
相較旁人而言,龍氣對她的影響要深太多,任何細微變化都會令她感到不适。哪怕存在封印,也阻擋不了。這也是她在惡魂與龍氣相融之初,便受到影響的原因。
漸盛的惡念愈發令她不适,讓她隻想遠離此處,離得越遠越好。最好是待在宮中的龍氣旁,吸一吸未被玷污的龍氣,這樣她才能感到舒适些。不過這也隻是想想罷了,先不說能不能靠近宮中的龍氣,光是龍氣上的封印,就已經把龍氣隔絕得嚴嚴實實,絕不會讓她碰到分毫。
四周變得惡濁,讓人喘不上氣,整個世界都……不對,眼前還剩下一處清淨。
柳霧下意識挪向最後一方淨土,試圖讓自己舒服一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過去的,也忘了祝辭恙一開始的囑咐。
待意識清醒時,她正從身後抱住祝辭恙。
手搭在他的腰間,頭靠在肩上,鼻尖萦繞着他衣袍上的熏香。雖說見過很多次,但柳霧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祝辭恙身量颀長,孔武有力。緊繃結實的身體有些硬,哪怕是勁瘦的腰間,也充滿着力量。
柳霧被吓得瞬間清醒,松開手,連連後退好幾步。
她一定是瘋了。
不隻是她,祝辭恙也瘋了,居然沒有推開她。
柳霧正猶豫如何解釋時,才發現祝辭恙仍在解封印。
以他為中心,四周溫度正不斷攀高,一點點将陰冷驅散。他應是被熱得不行,額上是一顆又一顆的汗珠,臉頰更是大片紅暈,一直綿延到耳垂。
難怪沒推開她,原來是騰不開手。
柳霧後退幾步,又前進幾步,來來回回試了好幾次,終于發現她靠近祝辭恙的原因——離祝辭恙越近,身體的不适越輕。柳霧暗自咋舌,想不明白為何會這樣,但還是悄悄往祝辭恙身後走了好幾步。
祝辭恙專心解着封印,此事對于他來說并不容易。柳霧原以為會是方扯雲來解,對方卻直言做不到。話未說完,方扯雲便一副虛弱得要倒下去的模樣,說把神器送回來耗費太多精力。
啪的一聲,随着祝辭恙雙手合十,一道風圈向外席卷,彙聚的熱度也向四周散開。
陰冷的氣息好似受到沖擊,微微一晃後便被壓制住。可不過幾個呼吸間,氣息變成更為寒冷陰森的黑霧迅速反撲,覆蓋整個書院。它不再像先前那般一點點試探,于無形中遍布各處,而是化為實體,肆虐遍地。
遮天蔽日,如夜似宵,就連剛剛冒頭的龍氣都再也察覺不到分毫。
“天黑了。”柳霧輕聲道。
“惡魂很強大。”祝辭恙擦掉額上的汗。
遠比預想中強大太多。
突如其來的狀況令她暫時忘卻剛剛那個小插曲,她靠近祝辭恙,猜測道:“宋承延應該躲在附近。”
祝辭恙應是耗費太多力量,身體虛弱,在她靠近時身子一晃,差點摔倒。他穩住身形,“我這就把他揪出來。”
話落,祝辭恙便急着要動手。
柳霧抓住他的手腕,“那黑霧怎麼辦?”
黑霧無處不在,且帶着濃重的惡念步步逼近,鑽入體内。柳霧從未見過如此磅礴的惡念,她明顯感覺到,惡念正在吞噬這裡所有人。她知道自己不會出事,但還是憂心忡忡——旁人怕是已漸漸被惡念侵染,迷失心智。
“隻要把他揪出來,定能驅除黑霧。”祝辭恙肯定道。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柳霧感受到還在不斷增加的惡念,心底一沉,“惡念已經開始……”說着,她反應過來不對,“你沒被影響?”
祝辭恙愣了一下,顯然也才反應過來,“你也沒事?”
兩人同時在對方眼裡看到驚訝、不解,但現下有比這更重要的事。
“方扯雲他們不一定能撐到那個時候。”柳霧道。若時間久了,惡念在體内滋生,怕是再也無法恢複正常。
祝辭恙抿了抿唇,眼底閃過一絲不忿,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說道:“我不知道怎麼解決這些黑霧。”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聽到祝辭恙親口承認自己做不到,往日裡不論是什麼事,他都是一副無所不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