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桌前起身,摸出兜裡陶嬌給她的那個小盒子,放到陶栀的床頭櫃上。
“師姐?”陶栀仰起臉疑惑不解地望向她。
邬别雪面無波瀾:“我沒理由收。”
陶栀聞言有些着急,急忙站起身,連帶着身上的香味往前洶湧:“是媽咪給的見面禮,師姐就收下……”
邬别雪盯着她清亮的眸子,半晌後淡聲道:“水電費。”
她知道陶栀不差錢,但實在不想莫名其妙欠别人的。陶栀不收水電費,讓她感覺好像自己的領地徹底變成了别人的。本來是主人的她,現在成了借住的人。
陶栀抿了抿唇,本來還想拒絕,但思緒一閃,忽而想到——
一人支付一半的水電費,不就徹底表明她和邬别雪同住在一個寝室,徹底表明她們是室友了?
想是這樣想,陶栀嘴上還是在賣乖:“那我收了水電費,師姐就收下這個禮物好不好?”
邬别雪沒回應,無動于衷地揚揚下巴,讓她點開微信收錢。
真是有夠冷漠。
陶栀順她心意收了那筆錢,才見對方松開眉心。
“師姐……”陶栀放軟聲音,還沒來得及說下文,就聽見邬别雪移開眼随意問道:“你母父都是枱南人?”
她确實不想再在陶嬌的禮物上糾纏,于是刻意想岔開話題。但開口的下一秒,她就有些後悔。
随意尋的問題,有些太無禮了。
她剛想收回越界的問題,卻見陶栀急忙擺擺手,解釋道:“我沒有爸爸啦……”
邬别雪聞言一怔,向來清冷的面容浮現幾分歉意:“不好意思。”
陶栀噗嗤一聲笑出來,擺擺手讓她安心:“不是啦,我沒有爸爸,但是有一個媽咪和一個媽媽。”
她大方地點開相冊,把一張合照調出來給邬别雪看,“師姐,你看。”
細長食指點在面容嬌俏的女人面上:“這是我媽咪,陶嬌女士,今天師姐見過。”
往旁邊滑動,指到另一邊望着陶嬌的高個子女人:“這是我媽媽,叫祁挽山,她是江市人。”
照片裡,兩個身形颀長的漂亮女人站在巴黎鐵塔前,很是惹眼。陶嬌挽着祁挽山的手臂,笑容明媚,而祁挽山隻有一張輪廓分明的側臉,望向陶嬌的眼神不可遏制地流露愛意。
邬别雪眉梢輕挑,半晌後才微微颔首:“原來是這樣。”
涉及别人隐私的問題實在是過于冒犯,邬别雪難得犯一次錯,也不想再有失禮儀。
于是不再說話,去衣櫃前拿睡衣,準備再去洗個澡。
陶栀望着她的背影,支吾半晌才嗫嚅着問:“師姐,你會不會覺得我們家有一些奇怪?我知道在很多地方不合法……”
邬别雪聽了這話,轉過身來望向她,沒什麼情緒道:“我覺得很好。”
她拿着睡衣經過床邊,聲音輕得像一場霧:“你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
浴室門又合上了。
陶栀呼出一口氣,這才發現手底下的被子已經被攥出痕迹,而自己心跳得很快,像是打鼓,在後知後覺地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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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新生的軍訓要持續十八天,恰好在日頭最盛的九月上旬。
教官們望着一群曬焉了的豆瓜秧子,終于還是心軟,準備把休息時間延長十五分鐘。
暫休的口哨響起,耷拉着腦袋的新生紛紛往樹蔭處湧去,像是開了自動鎖定。
陶栀立在香樟樹下,瞧了眼灰塵鋪滿的地面,猶豫半晌,還是沒像其他同學一樣在地面上倒得失去形狀。
汗水順着潔白脖頸往下蜿蜒,帶來粘膩的感覺。她拆了張濕巾,細細擦拭臉龐和脖子,把汗水都擦幹淨,然後又把防曬拿出來厚塗。
不遠處忽而傳來莫名的騷動。
陶栀沒擡眼,仔仔細細補好防曬,才不緊不慢去望那處喧嚣。
軍綠色的人群中央,立着個撐着太陽傘的倩影。
女人笑得明媚,被人群簇擁着,正提着一兜冰水在分發。
一頭金棕色的長卷發在太陽底下很是耀眼,穿着純白短背心和很短的熱褲,露出腹部的人魚線和修長雙腿。
外國人?
陶栀把帽檐往下壓了壓,沒什麼上前拿冰水的欲望,幹脆蹲在地上拾了根樹枝開始畫圈圈,等着教官喊集合。
第一個圈,要是能和林靜宜一起軍訓就好了,可惜她在計算機系。
第二個圈,不想再中暑暈倒,實在好丢臉。
第三個圈,師姐現在在幹嘛呢?
畫到第十個圈的時候,眼前忽然出現一雙白皙修長的小腿,還有一雙鞋面發亮的小皮靴。
陶栀擡眼,氣味濃烈的玫瑰香水霎時湧入鼻腔。
五官分明、眉眼深邃的女人站在她面前,笑意盈盈地用不太标準的中文問道:“是陶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