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回觀察亭,程懷握跟上,突然對這個看似高冷的男人産生了更多好奇。郁嘉行外表冷靜克制,但剛才處理陷阱時眼中閃過的怒火顯示他并非對一切都無動于衷。
觀察亭裡,郁嘉行重新檢查了一遍設備,然後示意程懷握坐下。"我們等一會兒。日落前後是動物活動高峰期。"
亭子很小,兩人肩并肩坐着,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
程懷握從背包裡取出速寫本,借着微弱的光線開始勾勒眼前的濕地景色。郁嘉行則專注地盯着紅外探測儀的屏幕,時不時在筆記本上記錄什麼。
安靜的氣氛瞬間襲卷了上來……
"你總是這麼...安靜嗎?"程懷握最後打破僵局,忍不住問道,鉛筆在紙面上輕輕滑動。
郁嘉行微微側頭,一縷發絲垂落在前額。"習慣而已。"他聲音很輕,"野外工作需要耐心和安靜。"
"但在保護站,你介紹動物時的時候,你……很...…投入……”
郁嘉行沉默了一會兒,眼睛依然盯着探測儀。"那不一樣。介紹這些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他頓了頓,"平時我更喜歡傾聽,而不是說話。"
程懷握點點頭,随機便低下頭來,繼續畫畫。
這天好像又聊/死了
夜色完全降臨,濕地周圍開始響起各種蟲鳴和偶爾的鳥叫。
遠處傳來輕微的濺水聲,郁嘉行立刻舉起相機,但什麼也沒拍到。
"可能是水獺。"他低聲說,"很警覺的生物。"
他們靜靜地等待着,時間在黑暗中緩慢流逝。
程懷握發現自己并不感到無聊或焦慮——相反,這種專注的等待讓他感到一種奇特的平靜。
郁嘉行在身邊的存在感很強,卻又不會讓人不适。
"你為什麼選擇畫畫?"郁嘉行突然問道,聲音輕得幾乎被夜風吹散,卻在這和諧的環境裡保留了下來,被程懷握聽見。
程懷握停下筆,思考了一會兒。"最初是為了記錄。"他慢慢說,"小時候家裡經常搬家,我想記住每個地方的樣子。後來發現...通過畫畫,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東西。"
郁嘉行轉頭看他,他覺得有些奇特,眼睛在夜色中深邃如潭水般,追問道:“比如?"
"比如..."程懷握指向遠處的濕地,"那片水面上的月光,不隻是銀色,還有淡紫和深藍的層次。風吹過蘆葦時的弧度,像是某種舞蹈。還有..."他頓了頓,思索片刻又道,“動物眼睛裡的光芒,像'琥珀'那樣。"
郁嘉行靜靜地聽着,臉上表情依然平靜,但眼神柔和了許多。
“你很善于觀察。"他笑了笑,語間都透露出平和,他評價道,"這對野生動物保護也很重要。"
"你呢?為什麼選擇這條路?"程懷握笑了笑,卻又反問道,"不隻是因為大學專業吧?"
夜色中,郁嘉行的側臉輪廓顯得格外分明。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思考是否要分享。
“十二歲時,"他終于開口,在這寂靜的夜空中,呈現出他的聲音很是低沉,"我在家後面的樹林裡發現一隻受傷的貓頭鷹。翅膀斷了,可能是撞上了電線。"
程懷握放下速寫本,他難道全神貫注地聽着。
"我把它帶回家,用舊襯衫做了個窩,每天喂它水和碎肉。"郁嘉行繼續說,眼神投向遠處的黑暗,"六周後,它能飛了。我把它放回樹林...那一刻,它展開翅膀飛走的瞬間,我知道我想做什麼了。"
他的聲音依然平靜,但程懷握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情感。這個看似高冷的男人,内心有着如此熾熱的執着。
"後來呢?那隻貓頭鷹..."
"再沒見過。"郁嘉行輕輕搖頭,"野生動物很少回頭。"
一滴雨落在程懷握的手背上,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遠處傳來悶雷的聲音。
"下雨了。"郁嘉行皺眉,迅速收起暴露在外的設備,"夏季暴雨,預報沒說會這麼大。"
雨勢迅速增大,轉眼間就成了傾盆大雨。
郁嘉行将最後一件設備塞進防水背包,示意程懷握靠近觀察亭内側。"我們得等一會兒,現在走不安全。"
亭子很小,兩人不得不緊挨着站立。
程懷握能聞到郁嘉行身上雨水混合着松木的氣息,感受到對方呼吸時胸膛的起伏。
雨聲如鼓,淹沒了所有其他聲音,仿佛将他們與外界隔絕。
"你的手腕..."程懷握突然注意到郁嘉行在收拾時露出的右手腕,那道細長的疤痕在閃電的光芒中格外明顯,他忽然問道,“是工作中受傷的?"
郁嘉行下意識地拉了拉袖口,但暴雨中無處可躲。
“兩年前,處理一個非法捕獵案件。"他簡短地說,"偷獵者的刀。"
程懷握心頭一緊。"嚴重嗎?"
"肌腱損傷,康複了六個月。"郁嘉行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讨論别人的事情,程懷握擡起頭,看向他,郁嘉行的臉上沒有一絲遺憾,他說,“值得。"
一道閃電劃過天空,照亮了郁嘉行的臉龐。
在那一瞬間的光亮中,程懷握看到了他眼中堅定的光芒,比任何言語都更有說服力。
雨越下越大,亭子的一角開始漏水。
郁嘉行挪動位置避開,不經意間與程懷握靠得更近。
兩人的肩膀相觸,程懷握能感受到對方身體的溫度透過濕透的衣料傳來。
"冷嗎?"郁嘉行問道,聲音近在耳畔。
程懷握搖頭,盡管他的手指已經因為潮濕而微微發涼。"還好……你呢?"
郁嘉行沒有回答,而是從背包側袋取出一個小保溫瓶,他倒了一杯遞給程懷握:“熱茶……預防失溫。"
茶是姜味的,辛辣溫暖,順着喉嚨一路暖到胃裡。程懷握小心地捧着杯子,注意到郁嘉行喝的時候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品味某種珍貴的東西。這個小小的表情讓他看起來沒那麼高不可攀了。
"謝謝。"程懷握說。
不隻是為了茶的這一次……
郁嘉行看了他一眼,嘴角浮現一個幾乎不可察覺的微笑,說:“不客氣。"
雨聲中,兩人靜靜地分享着熱茶,等待着暴雨過去。
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程懷握感到一種奇特的親近感——不是言語上的,而是一種更原始的、共同面對自然力量的默契。
郁嘉行高冷的外表下,藏着的是對生命如此深厚的尊重和溫柔。
程懷握想着,突然希望這場雨能下得再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