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旁的樹木逐漸茂密,陽光透過樹葉在路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保護站最初隻是幾個志願者的夢想。"郁嘉行突然說道,他開始回憶起以前,聲音比平時柔和,"我們在森林深處建了一個小木屋,收容受傷的動物,後來規模擴大,才搬到現在的設施。"
程懷握聽出了他聲音中的懷念,問道:“你從最開始就參與了?"
"大學時期,我是創始人之一。"郁嘉行簡短回答,但程懷握能感覺到這個身份對他的意義。
土路盡頭是一道看似普通的鐵絲網圍欄,上面挂着"野生動物研究區未經許可禁止入内"的牌子。
郁嘉行停下車,從錢包裡取出一張舊鑰匙卡,刷過隐蔽的讀卡器。
圍欄緩緩移開,露出一條幾乎被植被覆蓋的小徑。
"GPS上找不到這條路。"郁嘉行解釋道,熟練地操縱車輛在狹窄的小徑上穿行,"最後一次官方記錄是七年前。"
小徑蜿蜒深入森林,陽光越來越難穿透茂密的樹冠。
就在程懷握開始懷疑是否真的有目的地時,眼前豁然開朗——一片被高大樹木環繞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座原木搭建的兩層小屋,旁邊還有一個稍小的附屬建築。
"歡迎來到原點基地。"郁嘉行停下車,聲音裡帶着程懷握從未聽過的輕松和懷念。
木屋看起來維護得很好,雖然明顯有些年頭了。
前廊的搖椅、窗台上的盆栽、甚至門旁的風鈴,都給人一種奇特的居家感,與郁嘉行城裡的公寓截然不同。
"你經常來這裡?"程懷握好奇地問,跟着郁嘉行下車。
"每個月至少一次。"郁嘉行從門廊的花盆底下摸出鑰匙,"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同事,這裡也算是是我的……避難所。"
推開門,木屋内部出乎意料地溫馨,原木牆壁上挂滿了野生動物照片和手繪地圖,一張大工作台上整齊擺放着各種觀測設備,角落的壁爐旁堆着木柴和幾個看起來經常被使用的坐墊。
郁嘉行放下背包,動作明顯放松了許多,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領地。
“電力來自太陽能闆,水是山泉,有基本的生活設施。"他解釋道,走向廚房區域,"食物儲備可能不夠新鮮,但能吃。"
程懷握環顧四周,被這個隐藏的一面所震撼。
這裡的郁嘉行看起來更加真實,更加……完整。牆上的一張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年輕的郁嘉行,大概大學時期,抱着一隻受傷的貓頭鷹,笑容明亮而毫無保留。
"那是'老灰'。"郁嘉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拿着兩杯熱茶走近,"我救助的第一隻大型猛禽,在這間屋子裡養了三個月。"
程懷握接過茶杯,他們的手指在杯壁相觸,溫柔的說:“看來,這裡對你很重要。"
郁嘉行點點頭,目光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眼神柔和的分享道:“在這裡,我記起自己為什麼選擇這條路。"
他輕聲說:“在城市裡,太容易迷失在文件、會議和官僚主義中。"
他們安靜地喝着茶,享受着短暫的平靜。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原木地闆上,形成溫暖的光斑。一隻啄木鳥在遠處的樹上敲擊着,節奏如同某種原始的音樂。
良久……
"所以,"程懷握最終打破沉默,"計劃是什麼?我們不能永遠躲在這裡。"
郁嘉行放下茶杯,走向工作台,取出一張地圖鋪開。
“反擊。"他淡淡地說,手指點在地圖上的幾個位置,"黎鴻祯以為我們處于劣勢,但他不知道我們掌握的信息,他的養殖場在這裡、這裡和這裡。"
他指着幾個标記點,說:“國際刑警已經盯上他了,隻是缺乏決定性證據。"
程懷握走近地圖,觀察那些标記和注釋,全是郁嘉行工整的字迹,有些日期已經是幾年前,說:“看來你追蹤他很久了。"
"三年四個月。"郁嘉行很确定的說道,"但他很狡猾,法律手段難以觸及。我們需要……”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合适的詞,說:“更有創造性的方法。"
程懷握突然有了個想法:“如果……我們給他想要的呢?"
郁嘉行皺眉,問:“什麼意思?"
"不是真正的火狐栖息地,但足夠誘人的誘餌。
程懷握解釋道,思維飛速運轉,說:“我們可以創造一個虛拟的珍稀動物種群,用你的專業知識和我的藝術技巧,足夠真實,引他出動……“
郁嘉行突然擡起眉,看來肯定了他的主意,他迅速理解了程懷握的想法:“然後在他行動時收集證據,危險,但……可能有效。"
他們湊在地圖前,頭幾乎相碰,開始規劃細節。
程懷握的藝術思維與郁嘉行的科學方法奇妙地互補,産生出意想不到的火花。
一個大膽的計劃逐漸成形,他們将創造一個根本不存在的"藍月狐"種群,利用程懷握的繪畫技巧和郁嘉行的生态學知識,制作足以亂真的"證據",引誘黎鴻祯親自帶隊前往"捕捉"。
"需要照片、足迹模型、毛發樣本……”郁嘉行列舉着,快速記下清單,"我可以處理科學部分,但視覺效果……”
"交給我。"程懷握自信地說,"我能畫出任何你需要的'證據'。"
郁嘉行看着他,眼神中混合着欣賞和某種更深的情感,說道:“這就是為什麼我需要你。"
他輕聲說,然後似乎被自己的直白感到後悔,但他沒說什麼,便迅速低頭繼續整理筆記。
程懷握心頭一暖,但沒有點破這個難得的感情流露。
他們繼續工作,時間在專注中流逝。
傍晚時分,郁嘉行點燃了壁爐,準備了一頓簡單的晚餐,罐頭湯和幹糧,但在這種環境下卻出奇地美味。
飯後,他們坐在門廊的搖椅上,看着森林漸漸被暮色籠罩。
遠處傳來貓頭鷹的叫聲,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
"小時候,"郁嘉行突然開口,聲音異常柔和,"我經常一個人跑到家後面的樹林裡,母親工作很忙,父親……常年不在家,再後來動物成了我最穩定的朋友。"
程懷握靜靜聽着,不想打斷這罕見的自我剖白。
"十二歲那年,我發現了一隻被陷阱傷到的浣熊。"郁嘉行繼續道,目光投向遠處的黑暗,"我花了整個暑假照顧它,偷偷從學校圖書館借來獸醫書籍學習。當它最終康複,回歸野外時……那是我記憶中最快樂的一天。"
程懷握輕輕握住他的手,說““所以你選擇了這條路。"
郁嘉行點點頭,眼中映照着跳動的爐火光芒:“每個生命都值得被溫柔以待。這是母親常說的話。"
他苦笑一下,蹙了蹙眉,語氣裡帶着惋惜:諷刺的是,她自己沒能得到這樣的對待,她過度工作引發的腦溢血,醫院說如果早點發現……”
他的聲音哽住了,程懷握緊緊握住他的手,他的難受也讓程懷握難受住了。夜色中,郁嘉行的側臉線條顯得格外鋒利,又異常脆弱。
"所以我不隻是保護動物。"郁嘉行最終說道,聲音低沉而堅定,"我在證明她的信念是對的——每個生命,無論多麼渺小,都值得被看見,被珍視。"
程懷握的心為這個高冷男人隐藏的傷痛而緊縮。他傾身向前,輕輕用手擦去郁嘉行眼角濕潤的眼淚,他輕聲安慰道:“她一定會為你驕傲。"
郁嘉行轉向他,在星光下,他的眼睛閃爍着前所未有的柔軟光芒。
沒有言語,将所有無法表達的情感傾注其中。
遠處,森林的夜行動物開始了它們的活動,但在這一刻,這個小木屋的門廊上,隻有兩個人的心跳聲在寂靜中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