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在柏林泰格爾機場時,郁嘉行的手指仍在筆記本電腦上敲擊最後幾行項目預案。
舷窗外的晨光為他的側臉鍍上一層淡金色,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密的陰影。
"你确定不需要休息?"程懷握合上速寫本,上面滿是飛行途中郁嘉行專注工作的側影,"從上海起飛到現在你隻喝了三杯黑咖啡。"
郁嘉行終于擡起眼睛,虹膜在陽光下呈現出罕見的琥珀色:"德方團隊九點就會在會議室等我們。"
他下意識摸了摸左手腕内側的疤痕,那是程懷握最近才發現的秘密——三道平行的細長痕迹,像某種貓科動物的抓痕。
機場通道裡回蕩着德語廣播,程懷握突然拉住郁嘉行的手腕:"等等。"
他飛快從背包裡抽出一條深藍色圍巾,手指靈巧地繞過對方的頸間,關心的說:“柏林三月比上海冷十倍,郁醫生難道連體感溫度都要用數據計算?"
圍巾殘留着程懷握身上特有的松木顔料氣味,郁嘉行僵在原地,喉結動了動卻沒說出話。
這個瞬間被遠處舉着"Wildlife Alliance"牌子的德方接待員打斷。
"他們提前了四十三分鐘。"郁嘉行看着手表皺眉。
"或者是我們通關太慢。"程懷握笑着迎上去,用流利的德語問候讓接待員眼睛一亮。
郁嘉行注視着戀人陽光下飛揚的發梢,突然意識到這個曾經需要他保護的學弟,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能獨當一面的存在。
柏林自然曆史博物館的會議室裡,長桌對面坐着七位德方專家。
銀發的項目負責人霍夫曼博士推了推眼鏡:"程先生,您提案中将動物遷徙數據可視化的部分,具體如何與我們的衛星追蹤系統結合?"
程懷握面前的速寫本已經翻到新的一頁,炭筆在紙上沙沙作響:"想象一下,每隻候鳥的飛行軌迹不再是枯燥的坐标點。"
他翻轉畫紙,一幅立體構圖躍然紙上,無數發光線條在黑暗背景中交織成鳥翼形狀,"我們可以用激光投影在博物館中庭重現這種奇迹。"
會議室突然安靜。郁嘉行看見三位德國專家交換眼神,立即補充:"程設計師的構想有堅實的科學基礎,每段光線弧度都對應真實GPS數據。"他打開平闆電腦,兩組數據完美重疊。
"藝術不該是科研的裝飾品。"坐在角落的年輕女科學家突然開口,"而是另一種認知世界的方式。"她胸牌寫着"萊娜·生物學",程懷握注意到她無名指上有道類似郁嘉行的疤痕。
讨論逐漸熱烈時,郁嘉行感覺西裝袖口被輕輕拉扯。
程懷握借着桌布掩護,在他掌心畫了個笑臉。
那種熟悉的溫暖又湧上心頭,就像兩年前在雲南雨林裡,這個年輕人執意為他擋雨時一樣。
當晚的歡迎宴會在博物館标本廳舉行。
水晶吊燈下,程懷握的深藍色西裝與郁嘉行的銀灰領帶相得益彰。當一位白發教授突然握住郁嘉行的手腕時,香槟杯差點打翻。
"這傷痕!"老教授眼鏡後的眼睛睜大,"三年前東非獰貓保護區的醫療志願者?"他卷起自己袖子露出類似疤痕,"我是當時的外科顧問穆勒!"
郁嘉行罕見地語塞。
程懷握驚訝地發現這個人的耳尖紅了,這是他在極度緊張時才會有的反應。
"當時……隻是臨時支援。"郁嘉行試圖抽回手。
穆勒教授卻高聲向衆人宣布:"各位!這位就是救回十二隻中毒獰貓的'東方神醫'!"
場面變得突然,這種突發狀況讓郁嘉行很不适。
掌聲中,程懷握看見德方團隊的眼神徹底變了,霍夫曼博士甚至親自過來碰杯。
回酒店的出租車上,郁嘉行一直望着窗外流動的燈光。
程懷握捏了捏他緊繃的手指:"原來郁醫生還有英雄事迹瞞着我?"
"那隻是……”郁嘉行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剛好我的解毒劑配方對貓科有效。"
車窗倒影裡,程懷握看見他無意識地摩挲着那道傷疤,現在他知道這是被垂死獰貓掙紮時抓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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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程懷握被浴室的水聲驚醒。
推開虛掩的門,他看見郁嘉行雙手撐在洗手台上,水滴從發梢不斷墜入陶瓷面盆。鏡子裡的眼睛布滿血絲,與白天冷靜自持的形象判若兩人。
"嘉行?"
"我可能搞砸了。"郁嘉行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德方期待的是'獰貓救星',而我們提交的跨界方案……”
他突然哽住,肩膀微微發抖,頓了頓說:“這些天我每晚都在修改數據模型,但還是……”
程懷握從背後環住他,感受到襯衫下急促起伏的肋骨。
當滾燙的液體滴在他手背上時,他才意識到郁嘉行在哭,這是相識以來第一次。
"記得我媽媽常說,"程懷握把下巴擱在他肩頭,"真正的勇氣不是無所畏懼,而是帶着恐懼依然前行。"
他轉過郁嘉行的臉,輕輕擦掉睫毛上的淚珠,說:“你救獰貓時也害怕吧?"
郁嘉行閉上眼睛點了點頭,濕潤的睫毛在燈光下像受傷的蝶翼。
"但你還是去了。"程懷握把他潮濕的額發撥開,"就像現在,明明可以隻做安全的學術研究,卻偏要挑戰跨領域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