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賈敏作為林家女眷,随林如海一同出席,在薛家為女兒慶生的宴會上見到了她的母親史太君,自母女二人分别後,賈敏便成了林家的人,從此音信斷絕,不相往來。如今都是各在他鄉,今日母女倆好不容易團圓,自然難舍難分。
二人聽聞薛家夫人偶然得了一個海上仙方,是一個癞頭和尚送來的,說是叫什麼冷香丸,名字聽着倒風雅。
賈敏一面聽,一面搖頭,心想這癞頭和尚信不得,不過是瘋瘋癫癫的一個癞子,招搖撞騙罷了。
這樣想着,她心内早已鄙夷起來。
黛玉不過先天體弱些,吃的藥比常人多,到底好端端的,也沒什麼要死要活的大病,為何從小也有個癞頭和尚說要度她出家,說必須得出家,才能治好她從胎中的病,或是一輩子不見外姓親友。
賈敏聽了,真真氣不打一處來。
她并不知,林黛玉的先天不足,都是源于她和林如海在孕期時的不節制。
本來賈敏十分盼望着生下個小子,來壓一壓林家日漸嚣張的姨娘姬妾們,誰知千盼萬盼的心心念念的兒子,竟隻是個賠錢貨。
賈敏那段時間隻覺恍惚,多次想偷偷掐死黛玉,可每次掐黛玉脖子的手都會被林如海及時攔下來。失望過後,倒也罷了,不得已将林黛玉假充男兒教養,來聊以慰藉。
後來,不知怎的,賈敏總覺得記憶有些缺失,像是忘記了什麼,不過今聽王雪柳這樣一說,賈敏終于回憶起了一些事情,這不識相的臭和尚,竟要奪走她唯一的女兒。
那癞頭和尚正激起了賈敏的仇恨,使得她腦内頓時也變得清明了些。
賈老太太好奇地問道:“姨太太,這冷香丸是什麼配方?可否講講是用什麼做成的?”
賈敏也趁機笑道:“聽得如此妙藥,姐姐何不将藥方賜人?或是傳抄下來,治病救人,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王雪柳含笑點頭道:“我正有這個意圖呢,但問起這藥方來,可真真叫人瑣碎死,東西藥料一概都有限,隻難得‘可巧’二字。”一面說,一面歎氣。
“這‘可巧’二字又怎解?”賈敏問道。
“須得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開的白芙蓉花蕊十二兩,冬天開的白梅花蕊十二兩……”
話還未說完,賈老太太忙止住,稱贊道:“罷!罷!聽的我也要被花兒香暈了。以花為藥,可是吃煙火的人能想得出的?怪道是神仙送來的仙方,我今兒方才信了,單是這花也罷了,這研磨莫非也有講究?”
王雪柳忙笑道:“是,這可叫作是‘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了。老太太有所不知,這四樣花蕊,還得特特于次年春分這一日曬幹,和在藥末子裡一齊研好。”
她想了想,忙笑道:“到底這也難記,我口才也不好。”因又命碧桃過來,碧桃心下明白,自匣中取出方子,接着向衆人念道:“又分别要雨水、白露、霜降、小雪這四日的雨、露、霜、雪各十二錢,把這四樣水調勻,和了藥,再加十二錢的蜂蜜,十二錢的白糖,丸了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磁壇内,埋在花根、樹根底下。若發了病時,拿出來吃一丸,就用十二分的黃柏煎湯送下。”
賈敏聽了這長篇大論,不覺呆了,見其過于巧合,不甚明白,于是問道:“倘若雨水這日竟不下雨,小雪這日不下雪,這又該怎麼辦呢?”
王雪柳摸着腮,笑道:“竟好,我也不明白,隻覺奇怪呢,這也奇了,自他說了去後,一二年間,可巧都得了,好容易配成一料。如今從南帶至北,現就埋在家園子裡的花樹下呢。”
賈老太太雙手合十,念了幾聲佛,笑道:“阿彌陀佛,奇哉怪哉,隻聽明白‘十二’這等字詞,敢是俗話說的‘人有善念,天必從之’?這許是神仙保佑了。”
本來賈敏不信這癞頭和尚,可一聽薛家夫人說這冷香丸的配方,是白牡丹、白荷花、白芙蓉、白梅花的花蕊各十二兩。
牡丹高貴,荷花清雅,芙蓉嬌豔,梅花堅貞,這四種花原是四季炎涼最具代表性的。
況都是白色,更添了一層輕柔的淡雅之美,白色在西方是聖潔之意,畫上的天使就是這樣的顔色,雖沒親眼見過,賈敏在賈家做姑娘時也經常有來自西洋的畫兒,一聽那人說還得配上特定時節的雨露霜雪,便是空靈晶瑩,純淨至極。
賈敏想畢,便生了慕豔意,想要給黛玉也配一個。
林黛玉自幼體弱多病,生辰不偶,得了一種不知名的病,對自身雖沒多大影響,故而平日裡與常人一般能說能作,可傳染性極強。光照顧她院子灑掃的三等丫鬟就死了三個,更不用提在内屋裡侍奉的端茶倒水的,近身的丫鬟得了病的更是沒兩天就死了,旁人有明白的聞得流言都不敢來林家,唯恐避之而不及,暗地裡都稱這位小姐是瘟神轉世,隻道林家供奉了個活瘟神。
那些小丫頭們命太薄,生生被林姑娘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