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望安沒把幫助路将甯學習的事情說出口,他知道若是一旦将此事宣之于口,不僅遭到同學們的嘲笑,老師對此也一定不贊成。在他們眼中,路将甯就是棵無可救藥的壞苗子。
所以他說的是幫助宋寄梅重拾第一名次。
宋寄梅下的賭約很簡單,期末考試時,路将甯的各科成績必須超過三十分。如果麥望安能夠輔導路将甯完成這項任務,那麼來年,宋寄梅便不再糾纏着他全心全意幫助自己,否則他就不許再找各種理由推辭掉她的各種問題。
另外,她還不許他每天想着園裡的無常。
麥望安把無常的事情告訴她了,因為在之前糾纏的過程中,他總覺得女生對小動物一定會心軟,他去照顧小動物也會得到宋寄梅的諒解。哪料小姑娘不吃他那一套,并非是不喜歡小貓,隻是在她觀念裡,小貓沒有學習重要。
賭約生效,麥望安卻開始發愁。路将甯不喜學習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如何說服路将甯将每科成績考到三十分,是個十分艱巨的工程。
畢竟路将甯每次考試的成績都不超過二十分,更過分的是數學成績偶爾還會考個位數。
——
體育課上,同學分散。雖說今日溫度不高,但趕着下午溫媚暖和的陽光,許多女同學都聚集在一起說說笑笑,男生們則從老師手裡取走鑰匙,從器材室裡拿出各種球類做運動。
麥望安對這些活動都沒興趣,他四肢僵硬得很,一千米的跑步對他而言就已經稱之為極限,他也沒想到大學體測的引體向上能夠讓他發狂,不過慶幸的是鍛煉過後足以能及格。
從解散開始,他的目光就鎖定朝北走去的路将甯,也知道那人會去哪裡。五六年級的體育課便不會再設限制,隻要在課上不随意返回教室或爬牆溜出校園,那麼去哪兒都可以。
見狀,他就要去追随路将甯的腳步,沒想到竟忽略了沈從意,此刻那人一把拉住了他。
雖說班裡的學生也是從四年級畢業後重組形成,可一個年級數來數去就那麼些人,再如何組合,幾乎都能認識。沈從意剛轉校,一時半會兒融入不了,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你去哪兒?”他問急忙刹住的麥望安。
“呃……我去廁所啊。”麥望安回複道。
沈從意立馬接上:“我也去。”
麥望安有口難辨,扭頭看向路将甯已經消失在拐角的身影,思慮再三還是前往了廁所。
廁所内,麥望安與沈從意面面相觑,沈從意看他的目光中更多的是審視,那眼睛像是生了手,抓着他,逼迫他親口承認為什麼撒謊。
對此,麥望安摸着鼻讪讪一笑,他總不能沒有尿卻要脫下褲子來裝模作樣演示一下吧?
“你不是上廁所嗎?”沈從意開口質問。
“哦,”麥望安撒謊成性,“沒尿了。”
沈從意:“是看見我讓你膀胱爆了嗎?”
“……你說話時怎麼和路将甯一樣臭?”
不可否認,無論是語氣還是内容,從前的沈從意在說話上确實不輸于現在的路将甯,麥望安當時對他直言不諱的性子很是羨慕。現在想來,大概就是因為羨慕,所以在現世出現路将甯這個人後,路将甯才會繼承其一部分臭嘴。
“不知道,我還以為他是啞巴呢。”說起路将甯,沈從意很抱怨這個新同桌,“我問他事情他都不理我,剛開始還以為是什麼高冷學霸,沒想到看到期中成績,活脫脫的學渣。”
本來麥望安想着順從沈從意,打探一下他對路将甯的看法,豈料壓根沒門。麥望安不禁有些擔心,以路将甯這個厭世的性格,若他提出要輔導他學習,怕不是要被嘲諷成幹屍。
人人都說知難而退也是一種精神,可麥望安在走出廁所朝女生大群看去,沒見得宋寄梅的身影,再一轉眼,那小姑娘在角落背書呢。
他甯願被路将甯的口水糊滿臉,也不想整日被學有所問的宋寄梅糾纏。再這樣下去,怕是要被領導誤以為這兩個小學生早戀了呢……
體育課是自由時間最多的課程,麥望安不想浪費這些時間,于是鄭重其事地跟沈從意說道:“你在這裡等等我,我要去找路将甯。”
“他在哪兒?”沈從意轉一圈都沒看見。
“在後面的一個園子裡,”面對一直想挽回關系的朋友,麥望安沒有撒謊的必要,“我去找他商量一點兒事情,馬上就回來找你。”
沈從意沒有異議,隻不過他已經猜出麥望安之前的怪行為:“所以你剛才不是想上廁所啊,你其實一直想去北面的園子裡找人吧?”
謊言被無情地揭穿,麥望安厚顔強笑着。
“你早說啊,我又不會不讓你去。”沈從意對他這一行為表示不滿,“以後你不要這樣扭扭捏捏防着我,我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也不會像路将甯那樣對你冷着一張糟糕的臉。”
聽他這樣說,麥望安馬上答應下不為例。
不過在他臨走前,沈從意還是把心中好奇的事情給問出:“你和路将甯關系很好嗎?”
說實話,好與不好,麥望安也無從确認兩人的關系,隻能說還算可以,畢竟路将甯對誰都是愛搭不理的樣子,也沒對麥望安開特例。
“還行吧。”麥望安敷衍地胡謅道。
“一看就是你死不要臉地貼着人家,”沈從意嘀咕,“你這也不像性格腼腆的人啊,我聽班裡人都這樣說。我看你一定是分裂了。”
“……呃,确實是我貼着他。”麥望安笑了笑,沒有搭他下一句話,但在心裡他還是為自己戴上一定内向的遮臉帽。以他大學生的靈魂面對嘻嘻哈哈的小學生,自是應對得綽綽有餘,不過若是以後升入高中,怕是難以對付。
想着想着,也便來到了熟悉的後園。
下午的光自西方照入,穿過附近低矮的居民瓦房,與幹黃的草坪形成一圈枯黃。十二月的天已變得冰寒,若幹樹葉全都化為養料陷入裂痕的幹泥中,炊煙映襯得這裡很是荒涼。
不過還是有值得麥望安駐足的景象。
不遠處,草堆旁,一個男生坐在那兒。他的發絲吸收了細碎的光芒,色澤明亮,風吹過時如同粼粼湖光。柔和的光線勾勒着他稚嫩清晰的面龐,皎潔得像一塊玉,幹淨又健康。
他不是一個人坐在那裡,他的懷裡還藏着一直沉睡的貓咪,一人一貓看着倒也成趣。
麥望安發現他看向貓咪的眼睛會不自覺地彎曲,完全沒有拒人千裡之外的疏離感。
不過下一秒,在他暴露在男生的視野當中後,路将甯的表情便宛如山路十八彎,眼眸中的不耐煩藏都藏不住,這家夥也估計沒想藏。
無常敏銳地察覺到有除路将甯之外的人靠近,身子蓦地一翻,作勢要逃,被路将甯一把摁住脊骨,老老實實地禁锢在自己的腿上。剛睡醒的無常對麥望安很陌生,沒過多久似是聞見熟悉的氣味,這才安穩地趴下,隻是那圓滾滾的淡黃貓眼中仍摻雜着不信任感,也不再敢睡去,直勾勾地盯着麥望安,神似路将甯的眼。
麥望安抱怨:“這就是你賄賂的成果?我給你拿來的零食不會都讓你自己獨吞了吧?”
“你腦子沒事兒吧,”路将甯張口即是冷嘲熱諷,“我把你的東西給無常,無常知道這是你的嗎?你自己不常來見一見無常,還敢把屎盆子扣在我的頭上。我看你腦子缺根筋。”
路将甯句句有理,麥望安無力反駁。
麥望安蹲下,朝着路将甯身邊移動,最後停在合适的位置上,說道:“我最近跟宋寄梅提了一個條件,你肯幫助我,我就能常來看一看無常了。怎麼樣,你要不要試着幫助我?”
路将甯顯然不感興趣:“我為什麼要幫助你呢,你見不見無常跟我有幾毛錢的關系?”
“路将甯!”這是麥望安第一次大聲喊這個名字,含在嘴裡竟有些尴尬,所以吐出來的速度也快些,聽着有點兒變調的嬌氣感,“是你答應幫我認識無常的,你不要給我反悔!”
“但你不配合我,我能有什麼辦法?”
“那你現在配合我,我就能配合你啊!”
路将甯平靜地看向怒目圓睜的人,輕飄飄地移開視線,又輕飄飄地說:“什麼條件?”
麥望安快速地把宋寄梅的話說給他聽。
“你讓我各科考三十分?”
路将甯的語氣說不上是對他異想天開的嘲笑還是不屑的反擊,不過憑借着他下一步誇張的動作,麥望安在頃刻間也就徹底明白了。
隻見他人把頭一擡,露出未被棉衣包裹的纖細脖頸,朝着麥望安冷哼:“殺了我吧。”
面對這樣的自己,麥望安突然很想怒斥他的不争氣,攥緊那脖子把他狠狠地掐在牆上。
他面不改色地吞下滿腔的怒火,改為憋屈無能地勸說:“你别小瞧自己,這很容易。”
路将甯卻道:“你聰明,你覺得輕松。”
他說得平穩,但麥望安聽在耳裡都是會讓自己氣得結石的程度。在來之前,他就知道能讓路将甯學習不是一件容易事,現在看來果然如他所料,他不得不使用一點兒特殊手段。
他決定忍痛,拒絕讓無常進家門。并且他還補刀一句,今年的冬天很冷。
麥望安了解過,路将甯是剛發現的無常,他并沒有陪伴着無常過一次冬天,也就不熟悉所謂的冬天會流浪貓來說會有多麼難過。食物可以不缺,但它沒有暖和的地方抵禦寒流,照樣熬不到來年。路将甯不可能每天都陪伴着他,何況最冷的階段恰巧就是在寒假。
“你用無常的生命威脅我?”路将甯對麥望安使出的手段有點兒不可置信,“你是學習學瘋了吧?你可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盤啊。”
“所以你學不學?”麥望安甚至繼續朝他抛出誘惑,“我的阿嫲飼養小動物有一手。”
路将甯冷眼盯着他,那眼睛像無常直勾勾看他的模樣。在這冰冷的天地裡,麥望安覺得心中鑽入一條渾身陰寒潮濕的長蛇,不由得腳底不穩,緊繃的頭腦也有片刻的眩暈感。
“天殺的,”路将甯還是松口了,“三十分,不能再多了,否則我自己再另想辦法。”
麥望安喜笑顔開:“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