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有必要偶爾展示一點兒真本領。
不僅如此,既然他對沈從意說過,要幫着路将甯提提成績,那麼他就得說到做到。
期末考試前,踩着初一的尾巴,麥望安終于成功勸說路将甯有關學習的事情。
他以一個條件,長期有限的條件,再次誘惑路将甯,就像他曾經聽說過,有的小朋友做家務就是與父母開口,一塊錢一件家務,路将甯看起來不缺,這自然就沒有什麼誘惑力,所以他便以此為靈感,繼續實行小學的計劃。
在此之前,無論麥望安如何說,那都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理啊,他說的大道理對路将甯來說,那就是如同是東風吹馬耳。
“什麼條件都行?”路将甯再次确認道。
“當然,”麥望安肯定道,“說話算話。”
“這樣的活動以後還有嗎?”
“呵呵,”麥望安笑他做夢娶西施,簡直想得美,“以後還指不定不在一個班裡呢。”
路将甯心想也是,點點頭:“如果我能考進班級前三十,你就答應我一個條件。條件我可以先扣着它,等以後在兌現是吧。”
麥望安承諾為真:“對,就是這樣。”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你怎麼就非得讓我學習呢,你明明知道我不願意學。而且你算是重活一世,難道還要像之前那樣嗎?”
路将甯提出的這個問題,麥望安早在之前就認真思考過,現如今再次問起,他便以合适的理由回複他的話:“不,我當然不想再讓自己像上一世那樣學到廢寝忘食。學習的過程就是玩樂的過程,我也懂得會學的孩子一定會玩兒,而之前的我笨拙又執拗,一味地鑽在題海裡的戰術是不行的,驢推磨還得休息呢,何況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所以我不會像之前那樣,但學習是一定要學的。”
活到老就學到老是麥望安銘記在心的一句諺語,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他都覺得這句話不容置疑。不論在哪一方面,學生學習書本内容也好,工人學習做工理論也好,亦或是各大行業中對應的知識,隻要活在世界上一天,就應該有着抱書看兩眼的心态,哪怕是小說讀物呢,至少也能從中改變心情。
“而且我身為農民的、或是打工人的孩子,學習不能算是通往我成功的捷徑,也不能算是我美好人生中的那條唯一的出路,但确實最适合我去走的。作為一個學生,在現階段哪怕重來幾十次,這書我也是一定要埋頭苦讀的,就是不會再像之前那麼愚蠢。”
路将甯緘口不言,一絲不苟地聽着。
“至于為什麼非要讓你學習,”麥望安點點自己的課桌,神情笃定,說出的話堪為正義,“這個位置是班主任換給我的。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臨近初一畢業,我總不能讓咱班的平均分吊車尾,輸給其他班啊。”
麥望安說完,就緘默不語。
空氣中彌漫上一層沉寂,宛如被一隻手抓握,扼住脖頸,壓制住氣息。正值下課,教室内聊得熱火朝天,女生的歡笑,男生的争吵,兩種不一樣的聲音聚齊一起,像熱壺中沸騰的水,海嘯一般狂翻在這片區域内,隻有麥望安和路将甯這裡留有一小塊兒稀有的寂靜。
兩人都保持着随意的坐姿,你看着我或是我看着你,沒有人刻意地挪開,也沒有人要率先開口講話。終于,有人等啊等,耐不住地想要張口,卻不約而同地搶走對方的台詞,在瞬間的尴尬之後就是繼續噤聲沉默。
這份尴尬的不适感在麥望安的這邊無疑是放大的,他回想起剛才面對着路将甯侃侃而談的一番話,突然覺得自己勇猛過了頭。
“那你人還挺好的。”
這話說的平淡,聽不出情緒也看不出表情。路将甯早就挪開視線,低垂着頭,手纏在一起,拇指時而去搓揉另一隻手的骨節。
依路将甯的個性,或許其中必不可缺少諷刺的意味,但他沒有明面表達,麥望安就全當他是在誇獎:“我還以為你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罵我兩句,沒想到你會這麼說。”
“你說得挺有道理,我就暫且不罵你。”
“那你可得記住答應我的話啊。”
“我的記性沒那麼差,”路将甯意味深長地朝南面看去,“你還是先看看沈從意吧。”
麥望安回頭時,沈從意正巧扭開視線。
家長會那次,麥望安與宿純然說的話句句屬實,他是真的把路将甯和沈從意放在心中的同一個位置上。對他來說,沈從意這個朋友和他本人同等重要,又因為之前内向膽怯的性格而與那個世界裡的沈從意不歡而散的事情,他心中總覺愧疚,所以這一世界中他要緊抓沈從意的手,無論如何,說什麼也不能放棄這個朋友,否則他一直心神難安。
在勸慰路将甯學習的這段日子,他也沒有忘記輔助沈從意,沈從意的進步是他喜聞樂見的事情。但不知怎麼的,又或者是他多心多疑,他總覺得沈從意最近心情不順暢。
沈從意嘴上不說,他也能猜到導緻這種情況的原因多半是路将甯的出現。
為防止沈從意進一步多慮下去,他會時常彌補,盡量抽時間找他,或是沈從意需要他時,第一時間趕去對方的身邊,好讓沈從意能放寬心。
現在,他與路将甯不過是聊了不到十分鐘的話,就被不知如何想的沈從意看見了。
奈何時間不夠,麥望安剛要擡腿去那邊看看,上課鈴便不合時宜地敲打起來,阻斷了他心中的念頭,他就隻能裝作沒看見了。
其實除去沈從意,宿純然也是讓他頗感頭疼的一個人。
從兩人座次分離之後,他們彼此間的交流就不再像同桌那樣的親密,排除兩人一起喊老師上課,課下的時間,麥望安大部分都給了沈從意或路将甯,宿純然很少有時間來插話,且宿純然是一個很趕眼色的小孩兒,在别人忙碌時,他會選擇等待。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這段若即若離的關系中也會偏重于疏遠二字,所以在某一日的體育課中,察覺他情緒的人主動找上門。
麥望安可沒想過楊志陽會來找他。
從親耳聽見宿純然會教楊志陽武術技巧之後,麥望安就再也沒正面見過楊志陽。他自認為兩人性格差異大,脾性也不相投,完全沒有玩在一起的可能性,單挂着一個同班同學的稱呼就已經接近于親切,所以也沒有必要違背自己的本心去刻意套彼此的近乎。
現在,楊志陽人高馬大地站在他和茫茫然的沈從意的面前,坐在道牙兒上的兩人需要仰視他才能看得清楚。麥望安看見他打了一個手勢,明白兩人需要有私聊的空間,于是扶着沈從意的肩膀,順便輕拍兩下,這才跟着楊志陽去教學樓後廢棄的乒乓球桌旁。
“你是不是和宿純然吵架了?”
麥望安人還沒站穩,冷不丁地聽見楊志陽這樣詢問,當即懵了一圈兒:“什麼?”
楊志陽沒耐心地又重新複述第二遍。
“沒有啊,”麥望安相當疑惑,“我和他能吵什麼架?難道他和你說我和他吵架了?”
楊志陽冷哼:“沒有,隻是他這幾天明顯心不在焉,我問他話或是他教我,都有點兒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意思。以前他和你同桌可不是這樣,我以為你倆吵架換的桌呢。”
看着這人的氣勢,麥望安能想象到若是他真的說是因為吵架而換的桌,怕是下一秒楊志陽的拳頭就落在臉上,他急忙推翻楊志陽的思想:“我們兩個可沒有吵架,你少胡思亂想,說不定是他家裡面有什麼事情。”
“誰家有事兒一個多月啊,”楊志陽即刻否定他的話,且給出足夠充分的理由,“他這段時間經常朝你那邊看,我兩個眼睛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你又不來找他,你總是跟其他兩個貨待在一起,他又不能插空找你!”
楊志陽這是為宿純然打抱不平呢。
麥望安一言難盡,轉身,向體育課時宿純然經常待的地方望去。隻一眼,他就看見成片的梧桐樹下,一個身着短袖似的少年站在那裡,倚靠着粗壯的樹幹,正面朝這邊看來。因為距離稍遠,他看不清切,但他能夠從姿态上模糊地确認,那就是宿純然本人。
他回頭,看看楊志陽,又扭頭,再次看了看宿純然,确定楊志陽的前來必然是告訴過宿純然。至于問題是宿純然想問的,還是楊志陽自發産生的,那麼他便無從得知了。
麥望安無奈道:“我們沒有吵架,我也沒有讨厭他。至于最近,那是因為班裡的平均分太低,我既然被班主任安排在靠近路将甯的位置上,那麼我就有責任去幫路将甯努力提升一下分數。你也知道路将甯的成績一直以來就不好,他學起來很費力氣,所以我也就會浪費時間。而沈從意是我一直教在手裡的,我不能去放棄,所以其實我的空閑時間也很少。”
他停頓,“宿純然的話,或許忽略了他的感受,我有必要對他說一句抱歉,隻是我現在的時間真的不充分,如果他不介意的話,那等我們上八年級後還有做同桌的機會嘛……”
麥望安已經學會把什麼問題都往班主任的身上推了,總之他們不會去質問班主任。
至于續不續的問題,八年級一共四個班級,能繼續做同班同學的概率可小之又小。
——
事實也的确如此,升入八年級,宿純然與麥望安無緣在一個班級,又不隻是他,連沈從意與麥望安也不幸分開,隻有路将甯還和麥望安待在一起,兩人甚至成為了同桌。
既然不在一個班級,不常見面那便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麥望安已卸掉所有職務,隻願安安穩穩地做一個學生,好好鞏固學習。
這種安和甯靜的情景一直延續到初二下學期,直到六月中旬出現了WAT地生會考。
WAT地生會考是濰坊市針對初二的學生們設置的一次關于地理和生物學科的學業水平考試,會考的分數會直接計入中考總分。
初二可以說是學習最緊張的一年,在初一所學總科目上又增添化學與物理兩科,且在初二畢業前要将地理與生物結束,這無疑給學生們增添了巨大的壓力。
但事物總有兩面性,這項政策可以說是先苦後甜,等步入初三之後,九門科目回歸七門,能給學生節省出更多的時間專心複習,以備沖刺中考。
這樣的情況麥望安經曆過一次,他認為最舒服的方式必定是與之前一樣,什麼都不去做,安安靜靜地學新書與翻舊書,認真把從前未打牢的基本固定,同時準備着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