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不巧的是麥望安的宿舍裡還真有鄒其鄰曾經的好友。許是聽到熟悉的名字,男生蹭得從床上坐起來,确認一遍名字裡的三個字與大體長相,雙手一拍,即刻便确定。
“我和你說啊兄弟,那個狗東西你最好遠離他,我們當時在最後都不待見他的。”
男生與鄒其鄰是初中同學,初三曾在一個班讀過書,起初還是挺要好的同學,連朋友也可以算得上,但越是相處,他便越能察覺鄒其鄰這種人不适合與之成為朋友。
他說鄒其鄰是個僞君子,表面淡泊名利,設身處地為他人着想,盡量兩碗水端平,實際上總是想方設法地把利益全部撥到自己的懷裡。
回想起路将甯的之前的遭遇,其他人都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着他,他身邊的麥望安也擔心他的處境,以後注定無法風平浪靜。
路将甯不以為意,他應對麻煩的态度一向都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走一步看一步。
他拍了拍發呆的麥望安:“要坨了。”
麥望安回神,路将甯早已打開蓋子,濃郁的藤椒香氣撲鼻而來,引得他探過頭去。
“這個味道的方便面辣嗎,好吃嗎?”
他很少吃泡面,十個指頭有八根是骨湯面,其餘的就是最傳統的紅燒牛肉面,他沒吃過藤椒味的泡面,所以會覺得藤椒新鮮。
路将甯掀起眼皮看向他:“你嘗嘗。”
“那我不客氣了啊。”他勾唇,擡手去取插在蓋子上的叉子,未拿到就被喊了停。
路将甯挑着剛出桶的方便面,熱氣氤氲成霧飄散在空中,遮擋住他的彎起的唇角。
他的面孔在其後若隐若現,麥望安不是愚笨的人,他心中其實早已了然路将甯動作的含義,卻仍要裝懵懂的神情:“幹嘛?”
“你說幹什麼,挑起來給你看?”路将甯把胳膊掂了掂,見人不為所動,繼而調侃道,“怎麼,怕有口水啊?這是第一口。”
“你就是在上面吐口水我都敢吃!”
路将甯狐疑地笑道:“真的?”
麥望安說得理直氣壯:“假的。”
早知如此的路将甯發出了非笑的短哼。
麥望安心有芥蒂地瞥向周圍,吃飽喝足的舍友都在專心忙碌着手裡的事情,沒人會留意他們兩人的小動作。他把收回的視線落在泡面上,伸手去接過折疊叉,卻被路将甯躲開。
路将甯噙着笑,就是要投喂他。
他嘀咕着:“我又不是沒有手啊……”
他不情不願地湊過去,藤椒的氣味迅速充盈在他的鼻腔。沒有想象中辣得刺舌,席卷在口腔裡的面條柔軟而鮮香。他不經意間擡眸對視上路将甯的眼,給出肯定的眼神。
“好吃。”他朝路将甯露出幸福的笑。
路将甯無動于衷,眼神卻沒有一刻離開過麥望安的臉。他的手逐漸握緊手裡捏着的折疊叉,直到叉子不堪重負嘎巴一聲,才喚醒他的神志,迫使他低頭去食用涼掉的面。
不過意外的是,面前伸來一個新叉子。
麥望安遞出自己的折疊叉:“換換?”
路将甯輕輕推開,說道:“不用了。”
看着手裡嶄新的叉子,麥望安的眼珠骨碌碌地轉,心中蓦然升起挑逗的心思,他湊近對方小聲地問:“你想吃我的口水啊?”
路将甯意味深長地盯着他翕合的唇看了會兒,之後便一言不發,低頭吸溜方便面。
沒有等到回複的麥望安沒有再失去眼力見兒地騷擾路将甯,畢竟中午時間有限,在宿管阿姨按時查宿舍前,路将甯必須離開。
學校将學生亂串宿舍視為違規行為。
趕在吹哨前,兩人結束進食,宿舍内的泡面氣味兒也散了大半。麥望安不能讓路将甯白來一趟,路過他的櫃子時,他踩着自己剛坐過的凳子,從裡面掏出一個橘子遞出。
路将甯接過:“你不這樣我還忘了。”
麥望安看他從兜裡掏出一盒透骨貼,瞬間就明白他的用意,于是連連後退:“我說了啊,我又沒有扭着,你幹嘛要買這個?”
他強制地把東西塞入麥望安手中:“像你最近這樣毛毛燥躁的性子,還是好好收着以備後用吧。”随後又添補一句,明顯話裡有話,“先把你自己照顧好再管其他的。”
麥望安澄清的雙眼被迷茫侵占,等不到他及時詢問路将甯,那家夥早拔腿走開了。
下午,路将甯沒有再像上午那樣,站在宿舍大廳候人,而是直愣愣地站在舍門前。
由于言默然在場,一路上,路将甯都緘默不言,隻有麥望安在中間打圓場,回應他的也就隻是言默然短短幾個字的三言兩語。
好在幾人步子大,走得快,沒幾分鐘的煎熬,麥望安就同他們一起走入教學樓中。
但令他沒料到的事情還在後頭。
“麥望安?”班主任的面孔赫然出現在眼前,麥望安點頭後她又說,“你過來。”
茫然無措的麥望安與班主任身邊站着的楊延年對視一眼,瞬間,他便明白了什麼。
他扭頭,看見路将甯駐足窗邊賞景。
“怎麼了,老師?”他回頭,走近她。
班主任把兩人帶到樓梯口:“我前不久剛強調了學校裡的一些規定,接手這個班的時候,我看過你的成績,我相信你應該把我說的話都牢記在心了。我想說從前也好,以後也罷,我不管你和小楊是什麼關系,但高中讀書這三年,你們最好不要打打鬧鬧。”
今年學校招入許多新教師,許多曾任班主任的老教師都把這個職位讓出。表面上是為了給新手鍛煉的機會,暗地裡不由得慶幸把這個燙手山芋扔了出去,校領導自然是要站在資曆高的教師這邊,又想着對自身百利而無一害,便給新教師穿上班主任的衣裳。
毫無經驗的新手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接手了班主任的職位,而正所謂職務越大,責任就越大,他們因此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面對麥望安這種典型的狀況,她暫且不管兩人是否有戀愛傾向,以防萬一,她必須要從中插手,及時詢問清楚,好避免釀禍。
麥望安搖頭否認:“不是的,我和楊延年就是普通的同學,我們也是剛認識的。”
楊延年在一邊連連點頭:“是這樣。”
“是這樣嗎?”
麥望安等人循聲望去,隻見拿着手機的級部主任正拾階而上。皮鞋與地面的接觸聲貫穿雙耳,震得人頭皮發麻,他停在衆人面前,威嚴犀利的目光裡懷着審視的冰冷,逐漸掃過每一個人的身上,最後停留在班主任的面頰上。而後者,班主任在領導面前也不得不俯首低眉,她不自然地微笑着,本就身姿小巧,乍一看更像是被老師訓誡的孩子。
“走廊裡的人都看什麼看,還不趕緊回去準備上下午的課!”
主任吆喝的一嗓子,把所有堵在走廊裡躍躍欲試的人吓得拔腿就跑。麥望安站在拐角處,從他的角度恰好能夠看見路将甯。那小子倒是膽子大,主任都找上門了,他還當沒事人一樣,在窗台處伸懶腰,最後甚至還可以對不遠處的麥望安施舍出同情的目光。
麥望安巴不得他趕緊離開。
待所有看熱鬧的人離開紛争之地,主任這才把視線重新聚焦在眼前幾人的身上。他從手機裡調出一張稍微模糊的圖片,将它擺在班主任眼前,以此來确認裡面的人是誰。
照片裡的兩個學生就是今日早餐期間在天台處吃早餐的麥望安和楊延年。
确認身份後,主任開口問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義正言辭地質問兩人,是否在談戀愛。
“我沒有!”
很顯然,任憑他吼破嗓子,在主任的眼中也不過是想要徒增氣勢而掩蓋心虛罷了。
他這一嗓子聲音可不小,然而大呼小叫并沒有起到絲毫作用,反而引得主任不悅。
沒有賣瓜的會說自己的瓜不甜。
麥望安焦急,他不怕通報,因為高中不是大學,通報不會有任何實質性的傷害,最多就是出醜兩天而已。可他知道,若是被扣上談戀愛的帽子,這就必須要通知家長了。
他咬牙,他非常不想被請家長。
正當他為自己沒辦法證明而苦惱時,他瞥見從十三班裡走出一個自己熟悉的人影。
刹那間,一個計劃在心中悄然而生。
——
所謂傷敵一萬,自損八千。
麥望安親到了路将甯的嘴唇。
這是他活了這麼久以來,第一次主動去親吻另一個人的唇。
沒有試探與渴望,沒有前奏與慌張,有的不過是讓人猝不及防的侵略和粗魯莽撞的碰觸。他扣住路将甯纖瘦的脖頸,在對方疑惑與警惕的目光下完成了自己的計劃,他甚至來不及回味,就像是被一場喧嘩的大風卷走,猛然松開對方向後退。
緊張、興奮、激動、迷戀……種種壓抑不住的狂熱情緒都好像要把他的頭腦與心髒炸開。他看見火山口處奔湧的岩漿,翻騰着以及叫嚣着流淌過他的身體,他的四肢,甚至是他的頭腦,都被騰騰火焰燒得抖起來。
他就悶悶地站在那兒,口裡說不出一句像樣的話,但他的身體已做出最好的回答。
“不……”何止是楊延年和班主任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目瞪口呆,連頗有多年教學與任職經驗的老主任要被剛才的一幕吓得魂飛天外,“孩子,咱也不用這麼證明啊……”
麥望安抿着唇,呼吸粗重,看似下垂的手臂實則早已繃得顫抖。
主任的話如同一陣微風掠過,他心中洶湧的海水完全不受這點兒波瀾的影響,他已無心聽别人的話,滿腦子的空白都被方才逐漸清晰的親吻給獨占。
和想象中的不一樣,路将甯如此嘴毒的人的唇竟然不是冰冷而堅硬的,而是溫熱與柔軟的。不像别人口中描述的果凍,雖然僅僅是蜻蜓點水般迅速地擦過,可麥望安還是能輕易地回想起,兩人之間的這個吻,好像他笨拙地緊貼上一朵綻放的花,這朵花的花瓣上殘存着明媚春日所留下來的部分熱量。
路将甯的味道,像春和景明中的櫻花。
他舔舐着自己的唇,羞怯地扭過頭去。
可憐的路将甯還處在大腦宕機的階段。
“同學,你是不是被吓着了?”好心的級部主任走到路将甯的身邊,耐心地問道。
主任的聲音像是一把鑰匙,成功将失神的路将甯喚醒。剛才的恍惚煙消雲散,回神的路将甯冷不丁後退兩步。他沒有對關心他的主任回複一句,轉身的速度幹脆迅速,鞋尖碾過地面的聲音恍若林谷間動物凄厲的長嘯,尖銳又細長,割得在場的人心裡發慌。
親眼目送他進入十三班,主任這才撥通其班主任的電話,慌裡慌張讓人趕去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