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望安摸了摸鼻子，心中猜測路将甯八成是記恨他沒有禮貌與情調的那一吻。

他轉身，灰溜溜地跟上。原以為這一路兩人就不會再有所交流，盡管他對路将甯讓自己等待的含義一頭霧水，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還沒走出教學樓，路将甯就開口說話了。

“别忘記關樓道的燈。”

路将甯步伐穩當地踏下兩層台階，忽然轉過身，黑睫下明亮的眼睛緊緊盯住前方。

這等大事麥望安本就記在心上，如今經其一提醒，将要按下去的手忽地頓住。

不知是否是光太亮，他對視上路将甯那張鍍着光的面孔，呼吸停滞，他能窺測到其中的不懷好意——路将甯的嘴角挑着若有若無的笑。

不願多想的他收斂異樣的情緒，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拉電閘上。

也就是兩秒鐘，教學樓内唯一的白光被黑暗吞噬，拐角附近的窗戶外漫入暖黃色的燈光，像天将晚未晚時蔓延在西方的落日霞光，緩慢柔和地洇開。

有光的地方就能看得見，麥望安不得不承認自己确實近視了，拐角處霧蒙蒙的，場面靜谧又安逸，卻看不見一絲漂浮的塵埃。

不過他可以确定周圍定是浮動着細密的塵土，因為他感受到一陣風撒歡似的擁抱。

他甫一轉身，就與眼熟的黑影撞了懷。

“幹——”

他想他真的近視了，沒有眼鏡的世界豈止是看不到，連聽到身邊的騷動都非常難。

路将甯的突然貼近是他意想不到的事。

他清楚地記得，他被擁住，沖擊力讓抱在一起的兩人向後踉踉跄跄地退去，緊接着一隻手緊扣他的後腦，兩人又同時跌倒——

刹那間，天旋地轉，好像突然經曆了一次微弱的地震，麥望安感覺自己的胸膛壓着一塊巨石，隻不過這塊石頭是活的——近在咫尺的呼吸是那樣急促有力，同時隔着幾層衣料，胸膛裡跳動的心髒又是那般的瘋狂。

要說這場突如其來的動蕩讓他來不及思索也不算過，但更令他吃驚的無疑是後者。

——唇上有個溫熱的東西在向他索取。

路将甯在回吻他！

意識到這一點的麥望安瞪大雙目，他想要竭力看清路将甯的臉，但處于黑暗中如何也叫人看不清。他隻能聞得見對方衣服上淡雅的皂香，感受得到對方緊張溫熱的鼻息掃蕩着他滾燙的臉頰，攪亂着他錯亂的思緒。

和中午他所給予路将甯的吻不一樣，那頂多算是兩個略有溫度的唇的碰撞，而現在路将甯這個吻雖然也不算标準，但起碼它真的算一個吻，一個貪婪卻又小心翼翼的吻。

忽然間的回神，讓麥望安想起兩人身處的地點，想起兩人正在做的事情，他忙不疊地舉起右手，急迫地敲打着路将甯的後背。

再如何的狠打，路将甯都沒有打算離開的心思，他甚至抓住麥望安的手腕，将其不容反抗地摁在地上，以這種态度來強勢地表明：這個吻，他沒有絲毫甘願罷休的意思。

可憐的麥望安本就一頭霧水迷茫茫，如今在路将甯的攻勢下有點兒抵擋不住，他已經忘記自己還空餘着一隻左手，隻不過那隻左手早已經順從他的心意，在路将甯沖過來抱住他的時候，它已及時摟住了對方的腰。

沒有接吻經驗的麥望安突然感到窒息。他嗚咽着，像溺了水，兩條腿撲棱着。

終于，路将甯雙手捧着他的臉，同時嘴唇也離開了他的唇：“知道我很生氣嗎？”

新鮮的空氣灌入肺中，如同饑渴難耐的人得到了甘甜的清水與美味的食物，麥望安癱躺在地面上，胸膛起伏劇烈，兩眼一眨不眨，空洞失神地盯着伏在他身上說話的人。

他的雙手攥住路将甯的胳膊，喘息是溫熱的，聲音是顫抖的：“你不喜歡我嗎？”

“我喜歡你啊，我非常喜歡你，就是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才會生氣。”路将甯低下頭，兩人額頭相抵，“如果今天走出來的那個人不是我，你是不是也要上去親他呢？”

他咬牙切齒說出的話讓麥望安一愣，麥望安原本以為他生氣的點在于不喜歡，沒想到雖是自己多慮了，但還是想得太少了些。

麥望安松開攥着的胳膊，他的手一路上移，像路将甯捧着他的臉一樣，他也用同樣的動作去碰觸路将甯的臉：“不，要麼我就打死也不承認自己與楊延年有關系，要麼我就狠了心去你班裡把你揪出來，總之我不會去親别人。我喜歡你又怎麼能去親别人？”

路将甯繼續下沉，喘息的聲音越逼近耳朵越發清晰，未褪的熱度又把麥望安包裹得嚴嚴實實：“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我不知道……”

麥望安真的不知道何時喜歡路将甯的。但這個問題确實值得引他深思。

他很明确，這裡所謂的喜歡就是愛，喜歡上路将甯是打他來到這個世界，他認識了與自己同名同臉的人，随着對他的認識與了解，他對路将甯便升起一股喜愛之心，畢竟沒有人會不喜歡這樣一個有個性的自己。喜歡是一個很簡單的事情，我看中你，便可以觸發喜歡的條件，但愛不一樣，愛需要進一步了解，需要走進内心的。路将甯究竟是何時走入他的心中，他對這個時間很模糊，不可否認的是，在升入高中後，他就愛上了。

“但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從前，他也不是沒有思考過路将甯未來婚配的問題，可對于這個問題，每當他認真細想，就會身心瘙癢，像爬了一身蟲子，咬得他渾身疼痛。他不能接受路将甯和别人在一起的場面，不是因為路将甯有他的臉，也不是因為兩人本質上是同一個人，他當時說不出為什麼，而現在，他可以準确地回答為什麼：因為他愛上的路将甯是不能分享的。

路将甯是他的，永遠屬于他一個人的。

盡管沒有得到準确的答案，路将甯對這個回複依舊滿意：“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那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很久了，”路将甯回想，“初中。”

麥望安訝然，不可置信道：“真的？”

路将甯低低笑出聲：“比珍珠還真。”

他能這樣說，就能足以證明他沒撒謊。

他對麥望安的喜歡萌芽于初中軍訓，也就是恙曾對他說過那些意味深長的話之後。

再往後推算，這棵幼苗的生長大概離不開麥望安當時為它澆灌的第一次水。

他還清楚地記着軍訓基地的那晚，麥望安對他說過的話，他的潛意識裡認為麥望安想要貼近他并非弄虛作假，那是發自内心的，是真心實意的，也是他首次試着對其永敞心門。

盡管之後總是免不了冷嘲熱諷。

自那之後，他能看得出麥望安與之前的樣子有明顯的出入，而随着這份改變，他心中的喜愛值也在慢慢升高。他接納了自己。

本來他不想打破這份獨處的甯靜，他們的關系能維持在友誼上也是件值得讓人輕松的事情。這件事情似乎是公認的，自己可以和自己交朋友，但自己和自己談戀愛，多少就看起來有點兒匪夷所思了。且他不清楚麥望安的心意，為避免不必要的口舌糾紛，他們的關系無需繼續發展，停在這裡便最好。

可楊延年的出現打破了這和諧的局面。

他竟然産生了一份叫危機的感覺，以至于後面他會想方設法地把麥望安搶回身邊。

腦海中浮現出曾經的路将甯，一個勁兒地跟他提同性戀，麥望安不由得一陣唏噓。

“謝謝，”麥望安突然從内心中發出一聲感慨，“你好像讓我體驗到愛情其實是顆酸澀味的糖，初來酸，吃着吃着就甜了。”

路将甯揉了揉麥望安的耳朵，随後他撐起身子，腦海中蹦出一個名字：“酸妞？”

“好像也對……”麥望安擡手，把路将甯的校服拉鍊提到衣領頂端，他嘴角延展開深深的笑意，雙手環住路将甯的脖子，在對方猝不及防時，雙腿屈膝夾住腰側，又借着自身的發力猛然扭轉局勢，把兩人翻了身。

天旋地轉時，麥望安把手迅速上移，像路将甯護住他一樣，将手墊在對方的腦後。

“愛情是一顆酸妞，”他以路将甯壓制他的姿勢壓住對方，“也是我喜歡的你。”

位置的呼喚讓路将甯眼中的錯愕來不及消散，不過僅一秒，他就接受了這個體位。

“你能再主動吻吻我嗎？”他問道。

麥望安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盡管眼前灰蒙蒙的，但那張合的唇還是太過明顯。他嘴上還挂着得逞的笑，聽見路将甯這樣說，無論是心中還是表面都沒有半分拒絕的意思。

他慢慢地俯下身，唇瓣接觸前，兩人的鼻尖率先互相碰觸。像是無聲的試探，他可以聽見路将甯輕微的呼吸明顯滞住，對方沒有任何表态，沉寂的氛圍默許了他的行為。

不比之前，這個吻很淺、很輕，但又和從前一樣，沒有激烈糾纏，覆上去便離開。

黑暗揉撫着麥望安通紅的臉頰，他佯裝整理頭發，抽開右手去擦了一把：“已經很晚了，宿舍就要關門了。先這樣行不行？”

在親吻前，路将甯的手早就勾住了麥望安的後頸，他捏着麥望安的頸肉，感受着那裡傳出來的熱溫，輕笑：“我沒說不行。”

與路将甯玩這種遊戲文字，麥望安能跟他糾纏到天明，眼下他隻想趕緊脫離這種暧昧的氣氛，紅着臉掙脫掉，然後起身離開。

下樓的時候，他忽然又牽住路将甯垂在身旁的手：“那我們是不是算談戀愛了？”

“你都親我了，難道還能是其他？”

……這麼說來也是，麥望安想。

兩人回到宿舍的時候，宿管大叔剛好把門禁哨聲吹響，碰巧的是級部主任在今日查舍，聽到哨聲的他轉頭把手機揣入褲兜，他前腳剛踏上台階，就瞥見姗姗來遲的他們。

他下意識地習慣性皺眉，欲要訓斥，眨眼間便止住了嘴——他還認得他們這兩人。

“你們兩個怎麼回來得這麼晚？”他掃視兩人，謹慎地問，“沒起什麼沖突吧？”

麥望安心虛地擦了擦嘴角。

路将甯倒是大大方方地回答：“我和麥望安利用放學的時間聊了聊，沒問題了。”

主任那顆懸起的心刹那間就降下，他點點回應：“那就好，親一口又少不了肉。”

麥望安偷觑一眼路将甯：“……”

他雖然沒有和楊延年交往，但是他想都不敢想，若是主任在哪一天知道他與路将甯真正談在一起了，那表情還是如何的多彩。

“行，那趕緊回去洗漱吧，别耽誤。”

生怕露餡的麥望安一秒都不想在這裡多呆，偏偏路将甯卻突然賴在原地不願走了。

“老師，我想問您一個問題。”路将甯在主任回頭後說道，“您是怎麼知道麥望安和楊延年，也就是那個女生在天台的？是通過天台那裡的監控，還是有人告訴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