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路将甯這般詢問,麥望安輕松的姿态像是被無形中的一隻大手狠狠抓緊。他從沒想過後者的可能,甚至都沒有向那個方向猜想,他隻以為兩人是太過于倒黴,才以至被攝像頭發現而已。如今路将甯一提,他表情驟然凝重,目光死死地盯住主任那張肅穆的臉,穿過眼,開始不由自主地浮想聯翩。
路将甯能有這個疑惑不是亂猜測,他是有證據可以拿得出來的。
早飯期間,路将甯親眼看見主任在樓下與環衛阿姨交談,而天台與主任所在的位置之間有明顯的遮擋物,即便仰頭也是看不見的。何況再說,就算主任不在樓下,以他的身份,像這種無重要考試的場合,也不會有多餘的時間整日盯着監控。
對于他的這個問題,主任很警惕。
這并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若是真有人向老師通風報信,指出這種違反校規的事情,老師必要為他的身份進行保密,防止因此等小事去打架鬥毆,進而影響同學之間的和諧度。
主任的嚴肅落在路将甯的眼中,他一看便已知曉,于是确信自己心中的想法,繼而又換了一種問法:“是個戴眼鏡的男生?”
路将甯的話中直指目标,不止是主任怔住了,連站在一邊的麥望安同樣也愣住神。
“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期間,主任沒有說過一句話,路将甯通過對方的表情,就足以判斷出準确的答案。
麥望安深感驚奇,跟着路将甯上了樓。
上樓時,麥望安确保主任沒有跟在他們的身後,主動伸手去牽住路将甯的手:“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地懷疑是鄒其鄰幹的啊?”
路将甯指着自己的眼:“我看見了。”
級部主任幾乎每天都會轉班,不是檢查衛生就是檢查是否有人違規,畢竟他們這些新生最容易觸犯校規,想要抓典型很容易。
主任自後向前經過班内,目光圍着教室的角角落落掃描一圈,然後徑直離開。
主任的這些行為這些路将甯都看在眼中,他當時就在班後面的櫃子旁,親眼目睹主任匆匆離開,又親眼看見鄒其鄰離開座位緊跟其後。
“可萬一他就是去上廁所之類的呢?”
麥望安話音剛落,手便被狠狠地攥住。
“你和楊延年在天台上吃肉火燒、吃面包都被我看見了,不僅這些,鄒其鄰在天台附近停留的那一段時間也被我收入眼中。”
不知怎的,明明那時他們還并沒有确認關系,麥望安卻有種被路将甯“捉奸”的錯覺。
他想要抽開手,或是讓路将甯稍微松點兒力度,奈何路将甯不聽,好像愣是要鉗住他的不安分,把五指強硬地收攏。而他也不是吃素的,骨節在緊握下逐漸發白,吃痛的他決定破罐子破摔,用力回握,恨不得把指甲都掐入路将甯的手中,兩人好融為一體。
即便是手臂顫抖,暴起青筋,兩人也不肯率先退縮。麥望安繃着臉望向路将甯,對方卻早在他發力的時候就看向了他,對視之後,像信号彼此連接上,路将甯勾起嘴角。
“再用力啊,今晚上沒有吃飽飯嗎?”
如此挑釁的語言,輕而易舉地激得麥望安眼底浮現出愕然的輕怒。他眼見兩人抵達對應的樓層,猛然攥住路将甯的手腕,推搡着,把人強勢地堵在樓梯平台邊的角落上。
麥望安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要不是今晚主任來查舍,我今天想盡辦法弄死你。”
被抵住的路将甯沒有任何反抗,麥望安捏住他手腕的力度不輕不重,足以讓他把手扣在麥望安的肩頭。他微微傾身,臉偏向身前人的耳側,滾燙的吐息翻湧纏繞,語氣中飄浮着訝異:“行啊,都敢對我這樣了。”
麥望安側首,兩人鼻尖相觸:“畢竟和你親都親了,我們也不算什麼陌生人了。”
路将甯向上吻了吻他的鼻尖:“你說得有道理。另外,還敢說你不是同性戀嗎?”
“我不是同性戀啊,”剛談戀愛的腦袋瓜轉得就是快,麥望安說,“我是自戀。”
這話說得有意思,路将甯忍不住輕笑。
黑暗中,沉重而不加掩飾的腳步聲越來越逼近,伴随着偶有出現的敲門聲。
麥望安與路将甯對視一眼,然後爽利地撤退開來。
他抓起路将甯的手,迅速往宿舍走去。
“到了,”停在路将甯的門前,他調皮地摸了摸對方的頭,“别惹麻煩,晚安。”
臨走前的麥望安刻意強調一次這件事。
路将甯回捏他的臉:“知道,晚安。”
麥望安返回宿舍的時候,舍友還貼心地為他敞着門。房門輕響的聲音引得床上一陣窸窣,下鋪的三人對着聲源探頭探腦,迷迷糊糊發現是麥望安,忍不住出口詢問兩句。
首先開口的必然是熱情的舍長:“你去幹什麼了,不會讓哪個老師給扣下了吧?”
麥望安把門鎖好,小聲說:“我與路将甯稍微處理了一點兒小矛盾,所以才回來得晚了些。你們别玩手機,今晚主任查舍。”
舍長疑惑:“主任難道沒看見你們?”
“他當然看見了,”麥望安搬着凳子打開櫃門,拿出涼被與洗漱品,“我和路将甯有矛盾的時候他就在當場,所以也認得我們兩個,我們解決矛盾還是他出的主意呢。”
舍長這才放心:“那行,你快忙吧。”
待麥望安躺在床上的時候,夜晚已将近十一點。他望着頭頂吹風的空調,忍不住抱緊身上的薄被,蜷縮起來,無聲地傻笑着。
原來和喜歡的人談戀愛是這個感覺……
這一天的心情就仿佛坐過山車,惶恐不安地升起,又心滿意足地落下,折騰來折騰去,到頭來還是得到一個歡天喜地的結果。麥望安簡直樂不可言,翻來覆去多次都無法入睡。
好在下鋪的言默然因為家庭原因已與學校申請夜晚不住宿,否則他也難睡。
——
與此同時,路将甯這邊也在回味過往。
好像麥望安的吻還貼在嘴角,他平躺在床上,手指無意識地撫摩着幹燥的嘴唇。
沒人能夠在确認關系的第一天睡好覺,麥望安免不了,脾氣再臭的路将甯也無法避免。
既睡不着,他也沒打算放過别人。他的目光穿過上鋪的床闆,似乎看見睡着的人。
一個計劃如一朵花悄然綻放在心中。
次日,路将甯起得很早,他從衛生間内洗漱完畢後,宿舍内的人還在安穩地睡着。
他環顧四周,确認沒人蘇醒,反身走到櫃子旁,找到鄒其鄰的單人櫃,一眼鎖定鑰匙的位置。随後,他故意重新回到床上,裝作起得很晚的樣子,磨磨蹭蹭好一會兒才肯起床。
當日的他走得很晚,甚至在麥望安來找他去教室時,他以讓買火燒的理由支開對方,隻為清楚地看清鄒其鄰的鑰匙存放地。
為向值日生表示拖沓的歉意,他提出幫忙再拖一遍地,舍友也心安理得地同意了。
就這樣,他利用鄒其鄰的鑰匙,把鎖好的櫃門再次打開,并把自己多餘的充電線藏在裡面,又故意從松開的櫃門下露出一節。
——
此時,麥望安抱着書包正在樓下發呆。
昨晚的狀況實在激烈,以至于昏了頭的他早把書包裡還藏着一個漢堡包的事情給抛至雲霄之外,今日拉開書包,将要往裡面隐藏肉火燒的時候,看見它,突然想起來了。
更加糟糕的是,由于昨晚的跌倒,所以背在身後的書包墊了底,連同漢堡包一起。
涼透的漢堡包成大餅了。真涼透了。
“怎麼了?”剛出宿舍門的路将甯轉眼就見麥望安門神似的,抱着書包一動不動。
麥望安在聽見聲音後猛然回神,擡起手抓住路将甯的胳膊就往人稀少的地方沖,等拐入一條無人的長廊後,才刹住匆匆腳步。
他扯開書包,肉火燒的濃香氣味撲面而來,但要是仔細聞的話還能嗅到其他味兒。
路将甯向内看了眼:“……漢堡嗎?”
“是死去的漢堡。”麥望安忍俊不禁。
書包内,那個裝在袋子裡,如同被車輪碾壓過的扁平漢堡實在是讓人慘不忍睹。菜類與肉類倒還好,完整地夾在胚内,唯一難以過眼的就是醬汁四濺,将書包暈上污漬。
路将甯理解他的幽默,但他還是忍不住關心地問了一句:“你昨晚上沒吃飯嗎?”
“吃了啊,”麥望安沒過腦子,等發現問題後急忙為自己補救,不過再如何縫補聽起來都是實話實說,“你不來找我,我以為你不去吃飯了,所以我就讓我同桌給順路捎回來一個學校的漢堡,我的前腳剛到,你的東西後腳就被楊延年送來了。我想着他們說這樣的漢堡涼了之後要更好吃些,所以最後漢堡我沒有吃,隻喝了奶,吃了糖葫蘆。”
路将甯:“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吃呢。”
“這個沒有,除了一些實在難以下咽的東西外,我這個人還是不太挑食的。但你以後能不能不要給我買牛奶啊?”麥望安讨價還價,笑嘻嘻地說,“我更喜歡喝酸奶。”
“好啊,有指定的牌子嗎?”
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麥望安幾乎是脫口而出:“紫鸢的,最好買綠盒的,就是那個小青提芝士口味的,我喝這個長大的。”
相比原味的酸奶而言,比如安慕希以及君樂寶之類,麥望安更喜歡有口味的酸奶。
紫鸢是本地貨,附近的小賣鋪經常出現它的身影,于是阿嫲便經常給他往家裡帶。
麥望安是喝這個長大的,一點兒不假。
“喝紫鸢,噩夢不入眠。”小時候的他總做夢,阿嫲便總會對他說這句安慰的話。
路将甯:“我更喜歡冰淇淋口味的。”
“那你以後就買兩個口味的,”麥望安把書包背在胸前,緊緊地湊着路将甯,“千萬不要委屈了自己啊,但也别委屈了我。”
“我發現你真的比之前變了很多,越來越不要臉了。”路将甯勾着笑,佯裝嫌棄地閃開,又用若隐若現的玩笑口吻說道,“把你的漢堡吃掉。”
麥望安低頭,複看一眼書包裡面那糟糕的漢堡包,對路将甯提出的這個要求給予婉拒:“那我今早上就不跟你去吃食堂了。”
路将甯沒回答,哼笑一聲後繼續前行。
“喂,所以這個漢堡該怎麼解決……”
解除了昨日的誤會,麥望安這一上午過得是順風又順水。他為了避嫌,沒有刻意三番五次地去找路将甯,即便是心癢難耐,他也會利用其他事情來消遣,比如說沈從意。
和路将甯談戀愛是沒錯,但戀愛不是人生的全部,友情與親情也占有很大比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