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兩人不約而同地愣在原地。
滿腦子都是“罪過”二字的麥望安紅着臉從那雙含笑的眼睛上挪開。
肉眼可見,他的耳根要比天邊的朝霞還要紅得厲害,向上延伸到面頰,向下蔓延到脖頸,脖子之上全都漫着耀目的绯紅,羞得他立馬拉高衣領。
見狀,路将甯似乎溢出玩鬧的心,他似笑非笑地問道:“你腦子裡整天想什麼?”
問罷,麥望安羞憤地瞥向他,他的回答聽起來完全是驢唇不對馬嘴:“都怪你!”
他丢下三個字便加快回班的步伐,獨留路将甯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滿頭霧水。
回到班裡的麥望安快速地輕拍幾次自己的雙頰,他坐在位置上,長籲一口氣,可剛才的話在腦子裡如何都揮之不去。那句話是他下意識吐出口的,壓根就沒有多做考慮。
他後知後覺地埋怨自己口不擇言,又會抱怨跟着路将甯玩,不僅嬌氣,還變色了。
“你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晚啊?”站在桌邊的楊延年撇頭看向黑闆上的鐘表,繼而又看向他,“還有你看起來怎麼氣兇兇的?”
麥望安擡頭,時間已到六點零三。學校規定的早自習時間是六點零五,若是超過就會判為遲到,未發現還好,一經發現就會被拍照通報到群内,屆時還會發送到家長群。
還有兩分鐘的上課,班内依舊是亂哄哄一片,環顧一周,和往常一樣人還未到齊。
“沒事兒,”麥望安從書包裡拿出兩個肉火燒塞給楊延年,“這是兩個純肉的。”
楊延年掂了掂它們:“那我的奶呢?”
聽到這話,麥望安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向她的臉,滿目的疑惑,又帶着點兒好奇。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所以你答應我們了?”
楊延年微揚的面孔讓她看起來并不是心甘情願,反而顯露着傲氣的妥協,她稍微思忖幾秒鐘,然後拐了一個彎,以一個問題做鋪墊:“那你們以後要是分手了怎麼辦?”
她話剛說完,麥望安就否定她:“我們不會分手的!他還要跟着我一起回去呢!”
“……那你們可不許分手哦,”楊延年欲言又止道,随後,她從口袋裡拿出一串吊墜,将它挂在麥望安的脖子上,“帶着它,路将甯就不容易被戳穿。那這樣的話我就同意你們了。”
麥望安垂首,摸着那枚貓咪形狀的玉質吊墜,情不自禁地挑起唇:“好。其實就算你不同意我們也不會分開……好了,等下早自習,我和路将甯吃完飯就去超市買奶。”
他的前半句話讓楊延年聽得直舉拳,瞪着眼就要落在他的身上,而門口放哨的學生突然傳來一句“班主任來了”,又讓她迅速地把手收了回去。
她臨走前回望一眼,沒有說多餘的話,隻是指了指手上拎着的火燒。
麥望安理解她是在提醒:别忘記捎奶。
除去偶爾主任會挨着班級逛遊,沒有風波的早自習無疑是安靜的。可今日的早自習不再一如既往的和諧,有幾個遲到的學生被晚來檢查的主任當場扣在走廊。
随着一聲咆哮似的呵斥,全班隐約的騷動就在這一刻戛然而止,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班主任也從講台上擡起頭,連忙起身,向班門口走去。
主任的聲音聲音猛浪似的洩出口:“你們看看幾點了,啊?還有臉來?還有幾分鐘就下課了,你們到底懂不懂什麼是規矩!”
門口的放哨人恨不得将自己的脖子歪成長頸鹿,扭着頭向門外打探情況。末了,他回頭,對着班内巡視一圈,最後在後桌喊住他的時候,他朝着麥望安的位置直直看去。
與所有人一樣,懷着好奇心的麥望安在對視上放哨人的目光後,下意識地與他做出同樣的動作。他忐忑不安地圍着班内熟悉的位置看去,結果不出意外,沒有一人在位。
他的舍友們都沒有來上早自習。
幾秒鐘後,走廊内的訓誡聲漸小,幾個男生排着隊,灰溜溜地路過門口。在看清楚幾位熟人的面孔後,早上的不安徹底變成事實,麥望安撓頭瘙癢,屁股下面如坐針氈。
因為是自己班出現的意外,主任特意在班裡逗留許久,目光不善地環視着每個低着頭,拿着筆,裝模作樣學習的學生。他沒有苦口婆心地勸慰同學們,也沒有大動肝火地用走廊上的幾位同學殺雞儆猴,就單單踏着他的皮鞋,晃着他腰間那一串串的鑰匙,叮鈴啷當得在教室裡來來回回地行走了幾圈。
随後,腳步聲越來越遠。在路過門口的時候,他再次教訓學生的聲音以及班主任附和的聲音在鴉雀無聲的班級裡格外的響亮。
距離早飯還有五分鐘,隔壁班的騷動像往常似的開始漸漸擴散到他們班。換作之前的話,班裡早就炸開了鍋,學生們就要準備出飯卡,提前朝着餐廳做出沖刺的準備。
但今日不同往日,站在台上的班主任像台制冷機,冰封着所有人,讓其不敢輕舉妄動。
班主任問:“誰還和他們一個宿舍?”
麥望安從位置上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
“那還有一個呢?”班主任左顧右盼。
被罰站在門口的舍長說:“言默然因為外出打工,所以他可以不用上早自習……”
言默然因為家庭原因,在剛開學不久後就向學校申請了取消早晚自習的要求。學校這邊念及他的情況,特意為他破例,所以他在下午最後一節放學後便出校,早上第一節課之前便回校,平時趕上宿舍值日的話,就會将返校時間提前,總之不會耽誤每件事。
“看看人家,學習工作兩手抓,同樣是一樣大的年齡,言默然為什麼就能做到這種程度?你再看看你們,也沒見在學校到底有多麼的累,卻還是在宿舍呼呼大睡!”
班主任越說越氣,絲毫沒在意時間,此刻早已有學生向樓下沖去,那麼有一必有二,走廊裡漸漸地開始喧嘩起來。唯有他們十五班,還在隐忍着吃不上飯的擔憂與焦急,佯裝乖巧地接受教師的訓斥,“那不比言默然,就來看看麥望安,他和你們一樣,不用工作,都能按時起床來上課,你們怎麼就不行啊?”
被班主任拉滿仇恨值的麥望安垂頭,默默将自己的存在感盡量降到最低。
處于他周身的同學,随着時間的流逝,沒買飯的已經把内心的牢騷搬到明面上,滿面書寫着不耐煩的神情,而已經将早飯偷偷帶入班内的學生則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譬如楊延年,看向麥望安的表情帶着深深的可憐。
“行了,都趕緊去吃飯吧。”
她話音剛落,學生們宛如瘋了的餓死鬼一樣,蜂擁着堵住前後兩個教室門向外跑。
等麥望安出教室時,奔跑在走廊上的人已不見,路将甯不知候在樓梯拐角多久了。
“怎麼才出來?”
半小時前說的話全都煙消雲散,再次面對路将甯,麥望安沒有絲毫羞赧,不久前在班内發生的一切足矣埋沒這些細小的情節。他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詳細地說了出去。
對此,路将甯隻說了一句:“放心,你的舍友們都很不錯,他們也不是鄒其鄰。”
單憑這一句話就足夠讓麥望安失笑,麥望安想路将甯對鄒其鄰的恨可是滲進骨子裡。
時光無法再倒流,推遲的時間也不能夠再來彌補,想去一号餐廳吃包子怕是不能實現了,畢竟好吃的東西人人都搶,他們要去餐廳也隻能吃一餐樓下的二号餐廳,可那裡的包子是肉餡兒的,滿滿的一嘴劣質味兒。
“去超市買面包吧,”麥望安提議,他還沒有忘記任務,“楊延年同意我們兩個在一起了,答應給她買奶的話必須得作真。”
路将甯毫無異議:“那就走吧。”
清晨的超市比不上午後晚間,人流量不說多,但好歹正趕上學生休閑的時間,想要速戰速決絕無可能,總要排隊墨迹一會兒。
眼看着一條龍愈發長起來,站在飲料貨物架前的麥望安如何也找不到紫鸢的身影。
攥着火腿與面包的路将甯從對面不緊不慢地走過,他伫立在麥望安身後,同他一起掃視着滿滿當當的貨架子,看來看去,任憑他看穿看破,最終的結果也和麥望安一樣。
“距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鐘,”路将甯毫無顧忌,公然将随身攜帶着的手機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需不需要我來點外賣啊?”
麥望安盯着路将甯已拿到手的手機,瞳孔猛然緊縮。
比起關心外賣的事情,他先想到的就是四周有無老師的視線。他下意識地貼近路将甯半步,做賊心虛般鬼頭鬼腦地四處巡望,随即壓低聲音怒吼:“你瘋了?”
路将甯不以為意,甚至用靈活的五指将手機光明正大地轉動幾圈,唯恐不暴露。
他嘴上泛開的笑,好似是在挑逗麥望安。任憑周遭發生何種變化,所有的視線與聲音,浪潮與湧動,都像是與他隔開了來,他始終漫不經心,所有都經不起他心中的分毫波瀾。
他看起來隻在乎麥望安需不需要外賣。
然而麥望安怕得要死。他把路将甯手中的東西奪過,然後塞入對方的口袋,又以一種極其嚴肅的口吻回道:“你别作死,我可不想你被請回家,到時候我沒飯搭子了!”
他的恐懼是恨不得寫在眼裡的,路将甯見狀非但不同情,反而輕笑着,在得到一記眼刀後,才如實交代:“放心吧,你有時間大可以數數看,來超市購物的男生裡有多少是用現金支付的。拿手機的不止我一個。”
“那你也不能因此輕視啊。”對于他無所畏懼的模樣,麥望安不以為然,“你該不會平時來買東西的時候也是用的手機吧?”
路将甯沒有及時給出回複,而是憋着一口氣,從喉間溢出一聲按捺不住的輕笑。這聲輕促的笑聲以極快的速度消失,轉而他一本正經道:“說機不說吧,文明你我他。”
不止是他聯想到早上的話,旁邊的麥望安聽見他的回答後,忽而就羞憤地别過臉。
他幾乎咬牙切齒道:“……别打岔!”
看過麥望安的窘相後,心滿意足的路将甯的眉梢與唇角吊着鮮活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