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木覺得他管的未免也太寬了:“本姑娘活了二十三年,心中自然有數,輪不到别人指指點點。”
她将目光落到浮光的身上,心裡有些擔憂,怎麼會醉成這樣?
“把浮光給我。”
江一秋垂眸看了一眼卧在自己懷中安眠之人,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歲月靜好,他多想就這樣一直抱着她。
總有一天他要讓她離不開他。
“大晚上的你倒是放心讓她一個人出來。”
他的臉上仍然帶着那點兒吊兒郎當的笑,可是他的語氣之中卻摻雜了些埋怨的韻味。
淩雲木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江一秋又道:“若非她遇上我這麼個好心人,碰到那些登徒浪子見色起意,以她現在的狀态你覺得會發生什麼。”
淩雲木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将浮光從他身上抱開,這次他倒是沒有阻攔。
聞着她身上傳來的濃郁酒香,淩雲木有些納悶。
她質問道:“浮光為人從不貪杯,是不是你這孽障動了什麼手腳。”
聽她這麼說,江一秋不僅沒生氣,反而有些得瑟:“我看她倒是貪杯的緊,本閣主怎麼攔都攔不住。”
這人長得也不差,甚至可以說是好看。
可是淩雲木隻想把他臉撕爛。
算了,還是等浮光酒醒問她吧。
淩雲木瞪了他一眼:“你最好祈禱你沒做什麼。”
江一秋不甘示弱,手掌攤開在他眼前晃晃:“關于那個冊子,你隻有三天時間,否則不要怪我手下無情。”
淩雲木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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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舒客回到衙門内宅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了。
不過他并沒有立刻去歇息,而是吩咐趙頁趁着夜色無人去卧虎山一探,又借着燭光在紙上勾勾畫畫着什麼。
想起九蘭與江一秋二人旁若無人的拌嘴,他就莫名一陣不爽。
她何時把他當成個人看過,看到的隻有他的臉跟他的身材。
隻要和他一說話,保準會動手動嘴,好像他是她的玩物一樣,何時正經跟他說過話。
再有那江一秋看他的眼神頗為不善,看來他不僅得再敲打敲打他,甚至還要提醒一下他别生不該有的心思了。
想碰她?
也得問他同不同意。
屋内一片靜谧,在搖曳的燭光映照出一張如畫臉龐,那人眉眼深邃,神情認真。金黃色的燭光為他的側臉鍍上一層溫溫的淺紅,看起來倒是沒有平日裡冷峻孤寡。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來什麼,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一沓圖紙畫完,已是一個時辰之後。
陸舒客揉揉脖子,舒緩下肩膀,正要出門透透氣,看看月亮,便聽得敲門聲響起。
是孟蘭。
陸舒客目光微頓,厲色一閃而逝。
話說聖上原來是答應将孟丞相的嫡女孟意思歡與陸舒服賜婚,隻是被四王爺劫了道。
丞相心頭忿忿要去找皇上讨個說法,可是皇上說他當時說的是賜婚孟家女,又沒有點名道姓說是誰。
皇帝耍賴皮,那能怎麼辦。
成像隻能咬碎了牙往肚子裡面咽。
自家愛女這一輩子被這個狗屁四王爺給毀了,他怎麼能饒過他。
又聽說陸舒客被貶谪崖州,這隻老狐狸就覺得這事有蹊跷,打算在他身邊安插個人。
他便找到了這個被他忽視的女兒,孟蘭。
這孟蘭是丞相府庶小姐,排行老五,生母是那秦樓楚館之人,人稱花娘子。
丞相一夜尋歡,沒成想竟有了身孕,此乃門楣之辱,丞相本欲下令暗中處死,可那老夫人卻是好心,得此消息痛斥丞相,又将那女子接了回來,好生将養在院中,隻等分娩。
可誰想那花娘子是個福薄的,産下孟蘭當晚,便撒手而去。可憐這孟蘭,早早沒了娘,爹又不疼不愛反以為辱,若非老夫人看得緊,這丞相大人早親手捏死了這禍種。想這老夫人在時,還能護她不受欺辱,可憐老夫人去歲仙鶴西去,而今隻剩她一人孤苦無依。
孟丞相告訴她隻要好好做,以後榮華富貴少不了你,倘若能得他青睐,自然也是頂頂好的,要她加把勁兒。
孟蘭猶豫再三,陸舒客的大名都誰人不知,上到七十老叟,下到三歲孩童,誰不知他不近人情,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說話刁鑽刻薄,得理不饒人。
可是奇怪的是也有不少人說他性情溫和,人品賢淑,可是這個她是不信的。
雖說她經常能從自己丞相爹的口中聽到他對他的抨擊和不滿,然而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更何況親眼所見的主要比從旁人嘴裡聽到的更為駭人驚目。
大概是在她十四五歲那年,祖母去世,她也想跟着出殡送葬,可是丞相不讓。他原本對她就不甚喜歡,覺得他血脈肮髒,如今祖母去世,對她的厭惡則毫不掩飾,再也無人約束。
後來許是悲痛過度,中間發生了什麼她完全不知,回過神來時就發現一個不懷好意的瘦杆子黃牙男人正在不懷好意的盯着他,而那剛剛還命亮的天色像是一下子被人吹滅的蠟燭,瞬間漆黑一片。
那個男人一下子撲向她。
她慌不擇路,跑進了一處有濃濃脂粉味和歡聲笑語的閣樓裡,随意推開了個房間,幸好天可憐見房内無人,小小的身闆正好躲進雕花木櫃中。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裡很安心。
小而黑,隻有幾絲微弱的亮光。
這是能夠容納她的小箱子,像是祖母懷抱裡的那種安心,不知不覺,她睡了過去。
她是被一陣對話聲吵醒的。
透過那些散發着微弱光芒的花格子,她看到了當時籍籍無名的陸舒客與他對面的一個蒙面人。
她清清楚楚聽到當時年僅十六歲的陸舒客是如何根據那個蒙面人的信息,巧心設計出一場天衣無縫令人避無可避的陷阱,要将那時在江湖上紅極一時的“銜花大俠”拉下雲端。
一環扣一環,招招毒辣卻不給人痛快。
就像是一條毒蛇,緊緊纏繞着獵物,直到獵物瀕臨窒息崩潰,方才一口吞下。
她不知道那位“銜花大俠”如今是死是活。
不過她想,倘若他的計劃實施,大概率,不,一定是活不成了。
可是……來到他身邊後她發現,他行事進退有度,走一步能知十步,又極其有手腕令人服帖。
雖然沉默寡言了些,那雙眼睛總是古井無波,讓人捉摸不透他每天在想些什麼。
可是這不正是代表他成熟穩重,值得依靠嗎。
再者,來到他身邊時她一直有些擔心他故意為難她,畢竟以他的智謀,怎會不知她來此的目的。
可是事實證明,這一切隻是她多慮了,他對她以禮相待,從不苛刻。
他把她當成人來看待。
總而言之,他和她所看見的判若兩人。
前者是殺人不眨眼的毒舌,後者是可以依賴的好丈夫。
陸舒客聲音不辨喜怒,端的是一派冷淡:“進來。”
隻見孟蘭端着一碗粥緩緩走了進來,笑臉盈盈:“大人怎麼還不睡。”
他有些煩躁的揉了揉眉心,大半夜的不能安分點。
他冷冷淡淡掃了一眼擱放在木盤上的粥,眉頭幾不可聞的凝起:“這麼晚了,孟小姐這是……”
孟蘭:“我今天晚上睡不着,聽人說你屋子裡的燈還亮着,我就想着親自給你做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