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回答得牛頭不對馬嘴:“你跟我走。”
林嶽環顧四周,默默跟了上去,直到走出好些路,顧昀自己停了腳步,他才低低詢問緣由。
顧昀猶豫片刻,道:“我覺得有人跟着我,不過你出現後,這種感覺消失了。”
林嶽道:“你在懷疑我跟蹤你?我要回家,恰巧碰見你而已。你不在家好好等我,進縣城做什麼?”
顧昀觀察林嶽神情,不見一絲心虛。他收回目光,道:“外衣我當了。”
林嶽皺起眉頭。
顧昀:“現在不算太冷,等冷起來了,你有活了,我們就可以把衣服贖回來,不礙事兒。”張望一圈,四下無人,他從褲兜裡掏出那串銅錢,壓到林嶽手中。
林嶽一掃,得出約數。
“我的裡衫呢?”
“沒有把你的裡衫一起抵押了,你臨行之前交給我,我盯着它,曬幹了,壓在草鋪下頭。”顧昀道。
林嶽将錢還給顧昀:“即便你抵押了,我也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隻是我找到活了,如果沒有換洗衣服,終究不好。”
顧昀以前格外在意别人誤會他做了什麼壞事,以緻憤怒,但他現在不會了,大約是被這些日子磨平了棱角。他解釋,别人相信,那好,他解釋,别人不相信,那也無所謂。
一長串話裡,他捕捉到了自己最期待的字音。
“你找到活了?!”他的眼睛亮的不可思議。
林嶽頓了頓,謹慎回道:“我詢問了本地常住的一位老人,得知有戶人家要蓋新房子,找到負責的工匠,問了要不要招人。
“對方說本是已經招滿了,可他徒弟受傷了,一時半會好不了,又約了另外的人,對方卻沒有來,我就頂上了,要我明天去上工。
“不過這隻是口頭約定,明天……說不準。”
顧昀卻依然很高興,道:“好!”
好什麼?
林嶽啞然失笑。
然而,不過瞬間,他就收攏了過分外放的情緒,這是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的本能,但顧昀注意到了。
顧昀想起了什麼:“你會蓋房子?”
顧昀其實想說得是砌磚壘房,但他不會說這四個字,就直接拽了對方剛才話裡的字。
林嶽道:“不會。我做的小工,給人打下手,活計簡單,隻是費些力氣,需要搬運磚、瓦、木材、灰漿,每日活畢,清掃上下,維持幹淨。
“一天十二文,不管飯,可以日結,前提是要做滿三天。我今天免費給人幹了半天,以此預支了兩文錢。”
林嶽擡指,夾出放在衣袖斜口兜裡的兩枚圓溜溜的銅闆,放在顧昀手中。
一輕一重,兩枚銅闆同那一串錢,交疊出悅耳的清脆之音。
“本來想着盡快拿到工錢,解決吃飯問題,倒不成想……你解決了,也好。我安安穩穩做完這個工,先行把你的衣服贖回來,再置些用品,今後再換個事情做。”
顧昀小心翼翼把這兩枚銅闆穿起,也貼身放好。“我們去吃飯吧!”
林嶽看向并不熟悉的娘子,病弱并未削弱對方多少顔色,沉吟一會,道:“今日你覺得有人暗中盯着你,大約不是錯覺,圖财還是圖什麼,就不得而知了。安全起見,你跟我一起來縣城,不必你做什麼,你不要亂跑就好,下工了,再一起回去。”
顧昀愣了一下:“好。”
他抿着唇,伸指勾住林嶽的衣袖,就像之前勾住老霍的衣袖一樣。
顧昀很早之前就想抵押夾短褐,但是老霍告訴他,如果抵押了,他也活不長了。
寒冬在來的路上,依他現在的能力,一旦抵押,他就拿不回來了。老霍要他在生死交接的邊緣,才去抵押。
顧昀撐着口氣,應下了。
老霍離開,顧昀沒有那口氣了,想去抵押,但見一群乞丐時不時路過橋洞,虎視眈眈看着他的衣服,他便明白,即便換得了錢,他也隻會得來心驚膽戰,黑暗壓抑的數天生命。
他覺得沒有必要。
他不喜歡。
他發了瘋的想要回去。
然後,峰回路轉,他覺得現在就是老霍口中,生死交接的邊緣,可以抵押了。
“你……”林嶽察覺他的動作。
顧昀輕輕喊道:“夫君。”撒嬌的腔調,楚楚可憐。
林嶽耳朵癢得很,别開了臉:“……走吧。”
.
不遠處,一個滑溜溜的小孩正在同一個年輕男子說話,說着說着,還時不時指指顧昀兩人離開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