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說得熱鬧，孟書琰一直在聽，在沉思。

忽然将目光轉向孟書瑤：“瑤瑤，你怎麼看？”

孟書瑤起身，笑吟吟道：“臣妹不懂什麼政事，可幼時夫子講過一個詞，‘輔車相依，唇亡齒寒’。”

簡短幹練八個字，方才還群情洶洶的前堂，頓時悄寂無聲。

孟書琰問誰，就是想聽那一立場的話——孟書瑤跟元恪關系之惡劣，指望她說出什麼翊國的好話？

而且，孟書瑤這話說得巧妙，藏私怨于大義，他們确實不能反駁。總不能衆目睽睽說，自家受的這些損失，重逾國事。

安靜如死，蕭鄞忽然噗呲笑出聲。

孟書瑤閑閑問：“大夥都一籌莫展，你笑什麼？”

“不過是慶幸，聽勸”，蕭鄞望向盧韶君，“你家産業損失如何？”

盧韶君風輕雲淡，拱手一禮：“沒多少，他們似乎繞開了盧氏名下的那三家。”

這話要是旁人說，隻怕直接安上個裡通異國的罪名，可盧氏如今炙手可熱，于是衆人都敢怒不敢言，靜等他下文。

盧韶君又問：“蕭三，你名下那家呢？”

蕭鄞眉眼俱笑：“巧了，正好也沒損失。”

衆人受不了他們打啞謎，紛紛問緣由，蕭鄞眼角餘光瞥孟書瑤微微颔首，才慢悠悠轉盧昭君，垂眸恭聲道：“此事，還得多謝王後娘娘。”

盧昭君會意，忙道：“禀告陛下，依祖宗之法，牙市交易需買、賣、官三家共簽文書立為憑證，還需奴隸本人在身契上簽字畫押，并在公廨親口陳述出身何地、父母所操何業、因何自願為奴。君子愛财，也知有所為、有所不為。”

見孟書琰聽得認真，她繼續說：“軍賣戰俘的最大隐患，便是這‘自願’，買家花了錢、以為買個奴婢，自然冤屈。可她們對于北頂軍，是袍澤戰友，解救也無可厚非。妾當時就覺得這項買賣隐患太大，勸哥哥莫要摻合……”

觑着孟書琰表情晦明莫辨，她忙補充：“鬧市殺人自該依律嚴懲，廷尉府懸賞得好。”

蕭鄞又笑盈盈地說：“臣鬥膽直言，殺人的不一定是北頂軍，年初暗街刺殺、那些刺客不也自稱西陵人？萬一是翊國演一出好戲，想推咱們一把呢？”

謝家長子謝懷川沉吟良久：“翊國與北頂軍僵持已久，以此挑起西陵國和我們的矛盾，也不是沒可能……罷了，一開始就不該接這燙手山芋，所幸損失不多。”

謝家是所有世家之中，奴隸買賣産業最少的。

各抒己見後，殿内再度安靜如死，沉默地等待最上位的那人表态。

許久，孟書琰微蹙的眉宇緩緩舒展：“朕何其有幸，有此賢妻、好妹婿和表親。”

言下之意，你們愛接這燙手山芋，被燙出幾個大水泡，該認栽就認栽，少來找我賣慘。

衆人得了準話，懸着的心終于死了，忙紛紛稱不打擾陛下與公主小聚。然後起身告退，不到片刻，前殿便隻剩孟書琰、盧昭君、孟書瑤和蕭鄞夫婦。

孟書琰方才親眼見證，親妹子和蕭鄞婦唱夫随，好一對新婚燕爾的璧人，眉來眼去間，濃情蜜意快要溢出來。又想起挂在重華宮那小像，還有前幾天禦醫去過公主府後回禀。

不由會心一笑，越看越順眼、越看越登對。

景和元年七月十一，孟書琰下令，加強人牙買賣管控，對文書不齊迫良為奴者嚴加處罰，從根源上斷絕了西陵戰俘被賣入虞國的可能性。

次日，景和王又下诏：商貿日漸繁盛，無規矩不成方圓，特增設内外司市署，職能等同于梁、翊兩國的市署和市舶司。内司市署設在靈昌，隸屬于司農寺，任命謝懷川為第一任司市少卿。

真正的重頭，是外司市署，設立于商貿最繁榮的渝安珪山，由宣平侯蕭鄞擔任司市令。

司市署新設，百廢待興，司市令為國君心腹、位卑而權重。自此，蕭鄞長駐珪山，監察辦理大渡口出入貨物文書，并調控當地貨價與商行秩序。

昭甯長公主與新驸馬琴瑟和鳴，景和王特允準其随行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