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這些人怎麼來……和氣生财嘛，玉商家資豐厚，賺夠了錢，攜巨資想換個安生地方，戶政司和外司市署一起做決定，放他們進來有問題嗎？

消息返回珪山時，蕭鄞正守着孟書瑤制玫瑰胭脂，聽到此言，眸光狡黠：“就這百來個商人，招進來做生意合情合規，事情小得不能再小。原本可以更快，怎麼非讓我跟先跟戶政司商議，再給上峰發公文審批？”

孟書瑤掩唇輕笑：“天塌了，個高的頂着。”

多拉幾個人背鍋，叫朝堂那幫騎牆的，有氣都沒地方撒。

蕭鄞笑嘻嘻點頭：“就當公主操心我安危了。”

孟書瑤不解地盯向他，對視刹那忽有些窘迫，忙若無其事别開臉，淡淡道：“說笑的，扛鍋的幾個全是王親國戚，分攤下來也沒多大事。”

也包括她。

蕭鄞有點不安：“如今朝中風向不大好，公主想插手政務還是莫直接露面，盡量由臣代勞，如何？”

“我知道，偶爾出面替你們牽個線還成，更多也不方便，王兄倡導什麼後宮不得幹政”，孟書瑤慢騰騰旋轉搗杵，将玫瑰花研成膏汁，“可惜了，非跑去跟梁國學，那地方男尊女卑成風……還不如跟翊國學，女子也能出将入相。”

“紗羅”，蕭鄞将經緯稀疏的羅布遞過去，又拿過一個幹淨玉碗，配合她接着漿汁，“開明王之前，虞國也多有女酋長女國君，遠的不說、就看近的，徐太後。”

孟書瑤換細紗布，又過濾幾次，直到無半點渣滓，再加入備好的淘米水和酸栗子。“簡直越活越回去了，聽說徐太後掌權那些年，虞國女子以豐健高挑為美，眼下靈昌卻流行弱柳扶風，甚至開始重文抑武。”

她越說越氣，将玉碗杵到桌上，濺出幾滴深紅汁液：“群狼環伺烽煙四起，抑什麼武？怎不跟宣、翊和鳳台城學習厲兵秣馬？”

蕭鄞有些吃味，心頭也湧起一絲火氣、卻不好發作，隻溫聲道：“明天咱們就進山，多獵它幾頭野物，好生發揚武德。”

原計劃重九之前狩獵，珪山司市署千頭萬緒，一直忙到九月底，才擠出幾天空閑。

這樣也好，蕭鄞找來個江湖遊醫，替她疏通筋脈、療養肌骨，近兩個月時間，居然真恢複了點力量。膂力雖拉不開強弓，短期用用輕刀、短劍沒什麼問題。

磨好一罐胭脂膏後，她讓石蘭将其送去陰幹，走回卧房換短打、戴護臂，然後去書房取刀。

她取出來的，還是那柄秘銀刀。

她多次在清晨見過蕭鄞練刀，秋水霜寒，他身影輕盈敏捷，翩飛若驚鴻，身法快得揮出重影，行雲流水間隻見白光一瀉如瀑。迎着初升的日頭，刀光璀璨如星河傾落，舞刀人風姿清朗，美不勝收似畫中人。

她之前嘗試過斷斷續續揮刀，已無阻滞，今天是她武藝全廢後，第一次嘗試練習招式，巧在蕭鄞也是行家，于是想讓他幫着瞧瞧招式。

想到有望恢複武藝，她心情歡喜，眉開眼笑瞟了一眼刀，越看越漂亮，簡直愛不釋手，“锃”拔出刀來，笑着走向站在回廊下的蕭鄞，張了張嘴正要說話。

“臣有些急事，須回外院處理，恕不奉陪。”蕭鄞突然開口，笑容如沐春風，輕飄飄躲開她。

然後，拱手一禮匆匆轉身，走到院中時，回首瞟了一眼她手中的刀，笑容更燦爛，“公主有此寶刀，進境必會一日千裡。”

語罷，不等她作答，悠然一拂袖，頭也不回走向外院。

孟書瑤提着刀站在廊下，目瞪口呆，反應過來時蕭鄞已不見蹤迹。

不知怎的，她從那笑容看出幾分——陰陽怪氣。

不過，他說她的刀好诶，她心花怒放将銀白刀身平平舉起，欣賞着斜陽打在刀鋒的流線：“果然識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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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書瑤很喜歡這把刀。

刀鞘刀身通體素白，混着秘銀千錘百煉，出自鳳台苻氏，刻着贈送者的名字——苻竑。又輕又韌，連她這樣弱的臂力，都能耍出花兒來。

還很鋒利，吹毛斷發。

她尤自記得當初收到這禮物時，苻竑後槽牙都快咬碎了：“這樣好的鍛工，十年也難得出一把，我自己都舍不得用，你可得仔細着，砍壞了我跟你沒完。”

于是，她每每用完，都會仔細地清洗、用白絹擦拭得一塵不染，再用羊毛刷塗上一層油，防鏽潤澤。就連那個刀鞘，也不吝時間，細細擦拭保養。

像呵護稚子般精心呵護這把刀。

拿起這把刀，孟書瑤恍若回到最輕松惬意的那年，街頭巷尾、紅塵作伴，花時輕暖酒，春服薄裝綿。

往事如錦緞，一幕幕在眼前鋪展，她心情歡喜，手中刀越舞越快，朵朵素白冰花綻放在重影之中。

忽地，她感覺刀鋒割破什麼輕軟之物，旋即，小腿一涼。下意識低頭看，呆住了。

蕭鄞聽後院傳來一聲極輕的“哎呀”，忙三步并作兩步沖進去，一見那場景，頓時僵了僵嘴角，吞咽幾口唾沫。

果然好刀！

孟書瑤保持着挽刀花姿勢，愣愣待在原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她穿着一身水紅短打，此時，下褲和亵褲齊齊削飛一段褲腿，露出截嫩藕似的小腿，白生生耀眼。

石蘭和杜蘅不見蹤影，他忙脫下披在外面的大氅，圍了上去：“人有沒有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