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天庭上八卦氣味濃郁,但這瓜少有人吃得明白,各個抓心撓肝,隻道奇也怪哉:
绯聞主角的兩位三太子不是有着殺身之仇麼?當年不也見過?怎的傳出什麼“一見鐘情”來?
月遊星對此頗有見地,咯咯直樂得頭上魚尾金冠顫顫:“傳言隻道‘那人’對華蓋一見鐘情,又沒說華蓋對他有意。當年‘那人’年紀小,哪裡會懂如何欣賞美人?華蓋生得貌美,卻死得早,如今‘那人’乍見美人,一見鐘情不可? ”
旁有關系不錯的神仙詫異:“有道理——月遊星?你不是和‘那人’也有死仇麼?”
石矶翻個白眼:“是有些,但後來不是留得青山……咳咳,恰至攬鏡自照時,汝瞧,吾甚美欤?!”
被頻繁打攪的月老亦是錯愕,啧啧道:“老朽此處并無一人一龍的紅線,諸位仙友請回罷。”
天喜星更是閉門不出,他不想再碰見熟人談論八卦然後興緻上來順手揍他洩憤的情形了。
于是這般那般,最後神仙們訝然大悟:中壇元帥單相思!
哪吒正心煩意亂,溜達到了華蓋星宮附近,躊躇着要不要見一面,乍聽聞這些有的沒的,原有的靈力和那日之後陡然充盈的魔氣互相走岔,險些在天庭溢出來,手一抖,将路過的雲橋栅欄掰了個碎碎,驚走了一群八卦的星君。
“元帥?”
熟悉的氣息貼近,但這個稱呼一出,哪吒更為心煩,脫口道:“别這麼叫我。”倒是有些犯孩子氣的嫌疑。
話畢,他自己亦是心中一跳,忙轉身欲作解釋:“我——”
“好,哪吒,”敖丙一笑:“進來一坐?”
哪吒又驚又喜,他本就有一番言語欲訴之為快,這天庭上能和他交談的也就寥寥幾人,更何況此事與敖丙有關,這聊天首選之人便是敖丙。
但他戰場上無往不利,無畏肆意,在此時卻是莫名心中惴惴,不知緣由,半往半避,躊躇許久,還是兜轉至此。
若有旁的神仙不懼威勢留在此處,見此必傳遍天庭更新八卦,斷言道:籲!中壇元帥性情大變是為哪般?對某位星君愛而不得也!哀哉!
當然,是否會被報複,看元帥心情。
10.
坐在熟悉的座位上,敖丙為他斟了杯茶,放在他那一側的桌上,熱騰騰的冒着氤氲的霧,模糊了哪吒的視線,隐約了敖丙的輪廓。
哪吒本不知如何開口,但他凝視見得霧中藍發愈發淺淡,玉面半明半暗,仿佛要在這彌漫開來的不明晰之中飄散了去,隻覺好似迷茫中一步踏空,陡然一陣極劇烈的心悸,幾乎要無法呼吸。
他面色未變,擡手拿起那白瓷的茶杯握在手裡,那一面霧氣搖搖晃晃,貼到他的身前。
那雙清淩的藍眸在關切而憂心地倒映着他。
敖丙在看他。
哪吒阖眼強抑許久,喉頭竟是湧上了血腥味,他抿一口靈茶,喉結上下滾了幾輪,醞釀許久,終是道:“我神魂融合……想起了一些事。”
敖丙靜靜地看着他,似有無限包容:“譬如?”
哪吒猶疑道:“譬如陳塘關被變作了煉獄,無一生還,但……”
但這是預知還是往昔,他不知曉。
敖丙眼中是假作的訝然,真切的哀傷,但元帥此時心事重重,有意避開他的目光,故而并未察覺。
哪吒沉吟了一會,輕輕掩過了自己神魂如今仍在承受岩漿浸身之苦的事,轉而又道:“我還想起了當初九灣河的一些事。”
敖丙搭在桌上的指尖動了動。
“我想起……你是靈珠。”中壇元帥仿佛此時才下定了決心一般,正視了與敖丙重逢以來的心情,娓娓道來:“是我幼時記憶有缺,将你忘得幹淨。”
敖丙搖搖頭:“我并非……”
“你不許這麼說,我覺得你再合适不過。”哪吒垂下平日鋒芒顯露的紅眸,挽在臂肘身側的混天绫怏怏地撇下來,終道:“是我虧欠于你。”
“是我可笑地以為對你做下的惡孽,是助你星居華蓋,封神登仙。”
“……縱然我本意并非如此,但的确是我陷入魔障将你剝皮抽筋,還是我……害你替我剔骨削肉。”
“我龍筋仍在。”敖丙忽而握住他的手臂,溫聲而堅決地打斷道:“你如今記憶仍未恢複完全,看事莫要受了蒙蔽。”
“且不論我身上那龍筋從何而來,那剔骨削肉呢?!”哪吒反倒一手緊攥住他的手,一手撐在桌上向他逼近:“我之所言,俱是切身體會而來的真相,并未蒙蔽半分!你可知我甯死也不願——”
11.
那李家三子李哪吒苦求師父尋來的蘊魂香,正在寶蓮狀的小爐中袅袅生煙,已是避着李靖夫婦燃了數年。
“靈珠!小靈珠!”
一身白衣的清秀少年轉身,飄忽模糊顯然為魂體,白玉雕琢般的面容俊逸,如明珠照眼,顧盼生輝。
他将手中控制浮空的書擱在一邊的桌上,望向房門,溫聲道:“喚我何事?”
哪吒人未至,聲先到,此時才蹬着風火輪急匆匆進門,舉着手裡的東西,興高采烈地邀功:“我給你帶了禮物!”
靈珠溫和笑道:“是什麼?”
“原是想作一條縧子給爹束甲,又見那物結實漂亮,念着給你穿個養魂的玉系在腰上。”
他意外嗅着一絲蓮花清香,頓感親切,走近去瞧,隻一眼,便駭得心神俱裂,饒是靈珠力量護魂,亦是幾近散卻:“這是?!”
這是他另外分出的那半魂——是他的筋。
敖丙難以自抑地後退了一步,幻痛已席卷脊背:“你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