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意猶未盡地感受着刺痛的舌尖，對本體挑了挑眉：“放你八百個心，等我歸位，不僅記憶恢複，這傷也是你的。”

本體哪吒：“……你要不現在就滾回來，然後我讓敖丙給我再咬一次。”

他居然有點期待。

敖丙此時才反應過來，隻覺眼睛濕潤，呼吸急促，他拍拍自己漲紅的臉，聞言惱道：“……信不信我咬斷你舌頭。”

分魂白本體一眼：“還不夠，你努把力。”

本體愕然：“我都表白了還不夠努力？”

分魂沒看他，反倒意味深長地望着敖丙：“還有更努力的呢。”

敖丙雖未聽懂，但已頓感不妙，轉移話題道：“哪吒，你恢複了哪些記憶？”

本體哪吒正琢磨着分魂所言，聽見敖丙問他，立即擺出純良模樣：“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我還在捋，隻記得，呃，隻記得……反正不用去看敖丙的記憶了。”

分魂盯着本體瞧了一會兒，忽而拊掌大笑道：“他怕是想起來這一世封神大戰時，他趁人之危奪了敖丙你的初吻那段罷？”

敖丙：“啊？”還有這回事？

他被分魂親得暈頭暈腦之後，到現在仍是懵懵的，與前一刻強勢表白大相徑庭，落在兩個哪吒眼裡，分外可憐可愛。

分魂哪吒仍在笑，聲音低沉而溫柔，貼近與敖丙耳語：“是你睡着之後，變成小蛇那會兒，他不知道你是人。”

順帶又親了一下敖丙的耳尖。

敖丙擡手捂住那隻耳朵，不說話了。

“都是神仙了耳朵靈着呢，你别以為我聽不見！”

本體哪吒适才瞧見分魂的表情就知道不妙，懊惱地抓狂道：“雖然不知道這個算不算，但是——所以我方才就想說，其實是我先瞞着敖丙我的心意的，要悔過要道歉也是我先來！被敖丙搶先了啊啊啊！”

敖丙臉紅紅的，終于有了二人心意相通的實感，略帶得意地輕輕笑道：“所以還是我略勝一籌。”

畢竟他直接動手捂嘴禁言。

本體哪吒不自覺湊近了敖丙，戀愛的濃厚氣氛默默飄盈滿室。

他傻傻笑着端詳敖丙的笑容，心服口服道：“我早輸了個徹底……各方面的。”

分魂哪吒靜靜看着本體和敖丙，忽然想起這一世，其實也有一段時間——他是和如今一樣孱弱的。

49.

當初敖丙分魂險些魂飛魄散，附于哪吒本體之中，等待機會為其抗下父王的怒火。

而哪吒分魂救下敖丙本體之後，隻歇了不到一日，驟然探得靈珠散逸的奄奄氣息，還未來得及完全穩固自身魂體，便安頓好敖丙，匆匆忙忙奔尋過去。

陳塘關内烏雲沉沉，雷鳴陣陣，頗為唬人。料想是四海龍王已逼了過來，本體正聽從師父所言，選了削肉剔骨贖罪的路。

——暴雨在分魂哪吒踏入陳塘關的那一刻，傾盆而下。

他望着天上醞釀的驚雷，想起前世與敖丙一同面對的天雷，不由怅然一笑。

這一世的靈珠魔丸由他帶來，被前世獲得的法寶遮掩，不會被那群聖人從天上窺得半分，魔丸自然也不會被下天雷咒，本體也不會有傷及元神的災禍。

哪吒一魂三魄鋪開魂力，專心緻志四處搜尋，他魂軀一縷，隐約明暗，飄在風雨浮動之中，滴水不沾，卻是前所未有的羸弱模樣，連凝實也無法做到，顯得格外單薄。

他探尋許久，忽然收回魂力。

——本體即将自戕在帥府，靈珠竟也在那處。

分魂不禁苦笑。

爹娘與四海龍王俱在，他一縷幾近消散的魂魄，如何過得去？

除非憑借此副殘軀，鬧出些大動靜。

分魂哪吒苦不堪言，他若要這麼做，這魂魄不知可否撐得住。

本體的所作所為刺穿他魂附的龍身，為他添了根植于神魂之中的刑罰。

皮肉撕扯，筋骨活剝。

安撫好敖丙之後，他藏在角落裡，在水鏡中眼睜睜看着自己半透明魂體的後頸——遲鈍地在此時才一點點顯出寸寸開裂的斑駁傷痕，金血淌落變作流光消逝，暴露出内裡的虛無，洩漏出本源的魔氣，他咽下一聲慘叫，忍着劇痛匆匆忙忙遮掩，再不敢在敖丙面前現出人身。

區區一個日夜，無法治愈分毫。

如此，他這魂魄身軀，實際上是在一刻不止地承載着萬鬼共情之悲、熔岩朽身之痛、神魂剝離之苦、剝皮抽筋之傷，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即将添上本體死亡的魂魄共鳴，破碎尖利的聲音在體内連綿不斷地響，他幾乎是要立即魂飛魄散。

他想，當初生生震裂神魂，分付于兩道不同的命徑時，也許……太高估自己的承受程度了。

種種折磨，使得他一步落在預示解脫的黃泉之上，下一步又滿身殘破地爬回人世，每一履印都交錯于死生之間。

鹑懸的衣衫撩動在風中，分魂哪吒下意識去握住胸前的衣襟，隻捉住一縷風。

那是上一世哪吒安放父母與敖丙的地方。

他已無全然把握，隻得孤注一擲，若成則生，若不成，半魂就此湮滅。

哪吒忽然聳聳肩，灑然低笑一聲，身軀陡然凝實，向地面踏出一步，殘影一閃，驟然失去蹤迹。

本就沒有選擇，他隻會選敖丙。

借本體魔氣一用，他該換一身衣服見他心上人了。

——暴雨乍止，本體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