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确實成功了。

隻剩最後一口氣時，他擡眼，深深望向自己的父王，視線漸漸模糊，額上因魂附而生的天藍色魔丸印緩緩淺淡下去。

忽然，他提劍的手臂一頓，再被帶着往外一扯，哪吒本體的靈魂已杳杳冥冥至九泉，而他已經無力控制哪吒的身軀，神魂淩亂地散逸，下意識附着在沾滿血肉的長劍上。

有人在動那把劍。

哪吒的屍身漸漸冷下去，手指松開來，于是那把劍落在了對方手中，微弱的靈氣一亮，他隻來得及以靈力作視，向握着劍柄的人看上一眼。

黑色的寬大鬥篷遮掩身形面目，隻露出一雙赤紅的眼睛。

那是一雙敖丙最熟悉的眸，望向他的時候永遠溫柔，他向他靠近，鬥篷下露出一隻有着黑色尖利指甲的手，火紋蔓延到手腕上顯露出來，色彩熱烈而分明，别樣的美感。

——哪吒，前世的哪吒。

不會錯。

敖丙忽覺一陣安心，随即意識無法抗拒地陷入混沌之中。

分魂哪吒拔出那把刺穿本體的劍，指尖一動，細緻而小心地将敖丙分魂轉移後，包裹在自己這一魂三魄的中心。

他眸中深邃，心念流轉間已是明了來龍去脈，苦笑着暗歎一聲：“敖丙，我們果然還是同樣的傻。”

分魂收劍，低頭望向自己的本體，伸出了手。

53.

衆人對這位突然出現在場中的不速之客又驚又疑，十分警惕。

但如今哪吒自戕完畢，一命歸泉，而此人沉默無言，氣度從容，态度穩然，并未向他們發難，也不像是來救人的。

反倒像是圍觀全程後，來為哪吒收屍的。

——是，也不是。

李靖上前一步，斟酌道：“不知閣下——你？！放下那屍身！”

那鬥篷人二話不說，直接擡手作爪狀，将哪吒失去生息的肉身一攝，再往半空一抛，哪吒屍身背部朝下，渾身萦繞着紅藍兩色的流光，就這般懸在了天上。

其他人目力不足，反應不及，尚且未發現哪吒身上玄妙，敖光本欲置身事外，感受到其中莫名熟悉的氣息，心中駭然，猝然出手，要探個究竟。

他雖面色不顯，但已是十分的心急慌張，一時忘了召出刀來，赤手空拳襲去。

鬥篷人亦是手無寸鐵迎戰，緩緩一擡手，翻掌前移起勢，姿态沉着淡然，動作之中竟是有幾分敖丙的影子，敖光恍惚一瞬，搶先出手試探。

二人雙掌對上，火光水汽沖天，爆燃相擊之聲不絕。

敖光初時總覺對方七分留手，過了幾招更是确信不疑，正要出口質問，卻見對方望着他，倏然一挑眉。

他悚然一驚，忙收手脫身飛離數丈之遠。

恰在此時，玄色的魔氣四起，紅蓮猛然綻開在半空，瞬間燒紅了整片天穹，烏雲雷鳴蕩然無存，雨後水漬消失殆盡，遮天蔽日的火蓮與白霧将其餘人視線掩蓋得嚴嚴實實，對哪吒身上兩種迥異的力量，皆是了無所見。

天光乍晴，高雲綴虹。

那人身份不明，法力強勁，出手又毫無預兆，行為更是難以預料，何況敖光與此人你來我往殺了幾招，也不過頃刻之間，待陳塘關人與餘下三位龍王反應過來之時，火蓮便已阖上美輪美奂且殺氣凜然的花瓣，迅速在煙霧之中消逝，而哪吒屍身與那鬥篷來客皆失去了蹤迹。

——這人竟絲毫不與他們作商量，做出了毀屍滅迹之舉。

礙于敖光在此，殷夫人疾走幾步離開，凄聲泣道：“可憐我兒尚不得入土為安！”

李靖則是留在原地，憤然罵道：“無恥賊人！”

敖光飄然落回地面，搖了搖頭，領着其餘三位龍王，守諾離去。

54.

“哪吒。”

哪吒分魂正匆匆趕回敖丙本體所在，途中乍然聽見敖丙分魂的聲音，眼神一柔：“醒了？我帶你回去與你的本體融合，先睡一會兒？”

敖丙聲音虛弱，仍打起精神問道：“你把他……把你怎麼了？”

哪吒無所謂地道：“一把火燒了，難不成還要蔔筮擇日再小殓入棺麼？”

敖丙頓了頓，道：“……你若是想，我們可以一塊葬了。”

哪吒：“……”

說者可能無意，聽者必定有心，他詭異地被這個想法俘獲了。

敖丙見他沉默，意識到了什麼：“你不會真想……”

哪吒衷心道：“敖丙，你真可愛。”

他也是下手狠絕，反正魔丸跟着本體神魂去九泉了，那還留着這慘不忍睹的屍身做什麼？看着不煩心麼？

直接就是一把三昧真火，把自己本體燒得灰都不剩，将殘留在本體肉身之中所有的魔氣靈氣都納于己身，補充力量，換身衣服，還煉化了本體身上帶着的那根龍筋，順帶禁絕别人去探究他那共存于體内的靈氣與魔氣。

一舉三得。

除此之外還給老丈人……老龍王作了提醒，改日敖丙若是想要做什麼，雙方也有個緩沖鋪墊。

——敖丙的招式他日日觀賞，早就領會了其中三分，雖不能完全複刻，但模仿手到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