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并不是得體的入口,約書亞的翅膀偏偏在這時候開始叛逆,噼噼啪啪扇個沒完,他又怕自己會摔下去,不敢簡單粗暴地一收了事——這裡可不比别的地方,離地面少說也有兩三個珠穆朗瑪峰。
“别站着犯傻啊,拉我一把!”
卷毛男孩這才如夢初醒般伸出手,約書亞扶着他終于從窗戶裡擠了進來。
正當他雙手撐着小湯米,把渾身重量都過渡性地壓在那男孩瘦弱的肩膀上時,辦公室的門被“咣當”一聲推開,他那不苟言笑的上司大天使米蘭達走進來,把他欺負新人的一幕盡收眼底。
“……我不是我沒有!我就是看到窗戶上有點灰,想到外面擦擦,就叫他幫我一把!”
珀迦托雷有明文規定,不準通過除大門以外的任何入口進入通天塔。否則試想一下,上班高峰時大樓外圍密密麻麻趴着數以億計想要抄近道通過窗戶進入辦公室的“鳥人”,那場面别提有多災難,更何況真的會引發安全事故。
米蘭達修眉一挑,長長的羽睫掩蓋住墨綠的瞳仁,表示早已識破他的謊言,但決計暫不追究。
她将一疊厚厚的紙質檔案扔在約書亞的辦公桌上:“這是今天的工作。”
約書亞擡眸一望,頓時就有了哭腔:“這麼多?天使姐姐饒命,我可不想死了以後還天天加班!”
米蘭達搖着她一頭羊毛卷的紅發,背後巨大的羽翼一聳,表示愛莫能助:“大家都一樣,每個小隊都分到這麼多。老闆不是天使,你永遠無法叫他像天使一樣思考。”
剛要走,忽然又轉過頭來盯着約書亞的灰翅膀。
“這是被哪個倒黴蛋帶去過天氣區的翅膀?這麼髒。”
“……我怎麼會知道?”
米蘭達一雙碧眼又移回到他臉上,正色道:“對了,出于好意,我得提醒你一下:别老是因為檔案上一兩條正向記錄就把人往潘瑞戴斯送。這個月要是黑爾KPI再完不成,你就等着和他一樣去天氣區吧!”
大約在珀迦托雷這一層,第一大懲罰就是去天氣區出差。因為天氣區條件艱苦、行蹤詭秘,十天半月回不了家,而且出差過程中少不了要風餐露宿、風雨兼程。加之那裡常年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衣服和翅膀總是濕漉漉的,很沉不說,還他媽會導電!
此外,還有一種傳說級别的懲罰,就是去黑爾出差。不過至今還未有人犯下那種程度的過錯,因此也沒人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天堂日第二十小時,靈魂打撈部第七小隊的成員差不多到“齊”了。
這裡的“齊”是指三缺一,一共四位成員,到了三位,還差一位。這一位……
就算不來也沒人敢說。
約書亞焦慮地看着方格子間内兩名手下,思考着該怎樣分配今天繁重的任務。
辦公室一共四間格子,靠窗兩格坐着約書亞和沒來的同事,小湯米坐在約書亞前面,沒來的同事前面則坐着馬克。
馬克全名叫馬克·X,這似乎是他曾經的網名,而在現實生活中,他這一網名的聞名程度也遠遠超過本名,導緻連他也忘了自己本來姓什麼。
他生前是一位隐形的億萬富翁,精通黑客技術。曾用假身份潛伏暗網多年,跟蹤一個地下戀童組織的線索。在這個組織的成員名單中,他發現了許多真實生活中的大佬,遍布各個行業,于是他毫不留情地狠狠勒索一把,弄到了自己的畢生積蓄,然後,反手将證據打包給警方。
他死的時候三十八歲,本想過了四十就金盆洗手,去太平洋上買座小島,然後夜夜笙歌,直到各種奶酪蛋糕、披薩烤肉、美女煙酒摧毀他的健康。卻沒想到自己連一分錢都沒來得及花出去,就因為一次在沖動之下上有色網站時忘記啟用虛拟代理,暴露了自己狹小出租屋的IP地址,而被不明身份的武裝人員上門擊斃。人家是專業團隊,房間裡一個血漬都沒留下,房東隻當他是犯了什麼事畏罪潛逃,樂呵呵地拿着他趸交的兩年房租,又把房子租給了别人。
如今,他每天的樂趣就是用高倍望遠鏡看下面的人如何揮霍他的遺産。
當然,作為如假包換的宅男,他還有另一大樂趣。
遠遠聽見高跟鞋的聲音在走廊盡頭響起,他就像狗一般警覺地立起耳朵,兩隻眼睛緊緊盯着門口。
幾分鐘後,永遠遲到的娜塔莎女神踩着十厘米的高跟珊珊來遲。
她個高腿長,光腳時就比一米八五的約書亞矮不了多少。曲線玲珑,凹凸有緻,走路帶風,腰胯款擺間一頭筆直金發就像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一雙自帶淡漠神情的斯拉夫式碧眼,配上一張廓線利落的烈焰紅唇——試問,有哪個宅男能抵擋這種魅力?
娜塔莎生前是冷戰時期的蘇聯間諜,曾利用自己的美色殺敵無數。然而就在她服役即将期滿的前一天,最後一樁任務,與她相約退役後便結婚的搭檔居然出賣了她,将她生生帶進一個敵人布下的圈套。
她後來親自把這人的靈魂給打撈回來,然後……扔到黑爾。
娜塔莎女神從來不用翼式背包,因為她不需要翅膀。她如今正與祈禱回應部的大天使彼得打得火熱,後者送給她一輛長翅膀的雲霄飛車,那可是天使們專有的代步工具啊!
馬克憤憤不平地愛撫着自己的望遠鏡,心裡默想:我本來也可以給你那麼多,奈何……去你媽的大天使,都有翅膀了還需要什麼雲霄飛車?這根本就是愛裝逼!
趁馬克和小湯米的注意力輕微回血,約書亞趕緊布置任務。今天需要打撈的靈魂衆多,如果不想加班,最好一分鐘也别耽擱。
“既然人都到齊,那我們開始分工吧!娜塔莎,你先和馬克先去收西部,數量相對少一些。我帶小湯米去收人口稠密的東部。你們那邊差不多四小時就可以完工,到時候再回來幫我們。”
娜塔莎鄉音未改,一開口就是一股濃濃的毛子味兒:“我隻能說盡力而為。不過今晚還要去和彼得約會,别讓姑奶奶我加班。”
馬克插嘴道:“我也不能。”
“你又是為什麼?”
約書亞拿娜塔莎一點辦法也沒有,畢竟人家跟了他最久,差不多兩輪。不過對馬克還是可以端端領導架子,重申一下紀律。
“我……我弄了條電子狗,不放心它獨自在家!”
“那些滿天飛的狗還沒叫你厭煩嗎,我的馬克小親親?”娜塔莎笑着說。她喜歡這樣調戲他,因為她知道他有時候會拿自己的照片打手槍。
“老大,你看她取笑我!”馬克轉向約書亞求救:“我真的養了條電子狗,你要相信我!明天我就把它帶來給你們見識見識。”
“它是什麼樣子?毛茸茸嗎?我可以摸摸嗎?”小湯米天真地問。
“毛……恐怕沒有,但是很可愛。要不今天你跟我回家,讓你摸個夠!”
“小湯米寶貝兒,别信你馬克叔叔的鬼話,他放個屁都比他說的話香。”娜塔莎揉了揉男孩軟軟的卷毛。
“你不能加班,你也不能加班,難道又要我自己留下來加班?”約書亞抱着腦袋叫苦,“早知道我就把東部分給你們了!”
“哎,頭兒,你可不能出爾反爾啊!拈輕怕重像什麼樣子?”
“對啊對啊,真男人說話要算話。”
約書亞:……
這個小領導當得真叫一個憋屈。
“好了好了,就先這樣吧。我們分頭出發。為了不加班,大家加油!”
“好的,師父!”
隻有新人小湯米态度積極地回應了他的誓師口号,另外兩根老油條,一根有恃無恐,一根有氣無力。
“說好了,反正老娘是不加班的。”
“咳咳……我盡力。要是沒能按時完成,也不能怪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