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帶到高台上面,輕輕放下。第七小隊的成員立刻圍攏上來。
娜塔莎一如既往以一種監護人的口氣道:“躺着别動!告訴我傷在哪裡,嚴重不嚴重?”
小湯米趴在約書亞身上痛哭流涕:“師父,我差點以為你回不來了!吓死我了,嗚嗚嗚……”
馬克則沒話找話地商業吹捧:“還是我們老大厲害。這要是換我下去,估計就隻剩一捧灰了。”
約書亞擡起好的那隻手臂,安慰地揉揉小湯米的卷發。他的思緒還在洞底,沒有跟着身體一起回到上面。
剛才那些畫面是怎麼回事?
路西法穿過人群來到他面前,本想蹲下或坐下離他近一點,可臃腫的孕肚不允許她做如此大幅度的動作,隻好繼續站着,顯得有些居高臨下。。
“你還有臉過來!”
娜塔莎擋在前面,擡手就是一巴掌,被路西法堪堪握住手腕。
“我沒有要求他一定為我做這件事,最後救他上來也并未食言。扪心自問,我實在沒什麼好理虧的。”
“娜塔莎,讓她過來。”約書亞冷靜地說。
黑爾女王低垂着目光,赤紅色的眼瞳明明很銳利,帶着殺氣,可她偏偏就有辦法使它們看起來溫柔如水,像紅絲絨蛋糕——豔麗,卻甜美無害。
她用魔法為他療傷鎮痛,左臂被洞穿的傷口長出新肉,破碎的骨骼迅速複位。約書亞立時就感覺好多了,靠着娜塔莎的手臂坐起來。
“謝謝。”路西法開口第一句話居然是感謝。
“可我幾乎什麼都沒做。”約書亞慚愧地低下頭,“沒能幫到你,很抱歉。”
“不,你做到了,龍的眼神已經可以說明一切。萬年以來,我們一直是它的看守,很清楚什麼樣子是正常,什麼樣子是失去理智。它隻有在發狂的時候,瞳孔才會變成一條豎線,是你使它冷靜下來。”
“我剛剛……好像看到了什麼。”約書亞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是嗎?”黑爾女王盯着他,眼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竟是有所期待。她飛快眨了眨眼,恢複平常的樣子,饒有興味地追問,仿佛是心理治療師在誘導患者說出心中所想。
“說說看,你看見了什麼?”
“好像是一片夜空,焰火爛漫。那條龍在綻放的花火間穿梭,它的翅膀是金色的,流光溢彩。還有地面……地面上有好多人,他們都擡頭仰望它,臉上的表情是欣喜和贊歎。他們敬仰它,而不是懼怕它!”約書亞頓了一下,思考其中的邏輯,“可傳說中,不正是這條龍釀成了末日浩劫嗎?”
路西法點點頭。
“沒錯,是這頭龍。”她稍微踱遠幾步,客觀地道,“你剛才看到的畫面,可能存在一些意義,也可能什麼意義也沒有。關于這頭龍的故事,坊間流傳着許多個版本,就連我自己也難辨真假。加之剛才你置身黑暗許久,又受到龍的襲擊,意志瀕臨崩潰的邊緣,本能地為自己創造出一個美好的童話,這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心理防衛機制。”
“不會的,我清楚自己看見了什麼,這不是我的臆想。”
他忽然想起那塊救了他兩命的鴿血石,慌亂地找遍渾身口袋,才發現掉在了龍穴下面。
他掙紮着跪起來,爬向那塊黃銅地闆:“我還得再下去一次。”
這一次,所有人都攔着他,包括路西法。
“約書亞,你發什麼瘋!”
“頭兒,别這樣……”
“師父,你不要再下去了好不好?嗚嗚嗚……”
“以你現在的狀态,下去恐怕就真的上不來了。”
他擡起眼睛求助地看着衆人:“我有一件東西落在下面了,很重要的東西。”
“那也沒你的命重要啊!”
這大概是馬克的狗嘴裡頭一次吐出象牙,娜塔莎難得地向他投去贊許的目光。
路西法說:“你告訴我丢的是什麼,我會在恰當的時候派人去取回來。”
“是一塊鴿血石,紅色的,大約這麼大。”約書亞用手指比劃了一個框,大概就是一枚高爾夫球的大小。路西法點頭記下。
“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我無以為報,請允許我安排一場宴席,略盡地主之誼,還希望你們千萬不要推辭。”
約書亞實在毫無胃口:“宴席就不必了。我們已在此叨擾多時,也該回去向大天使複命了。煩請路西法陛下告知我崔斯坦的下落。”
“不急。人我剛才已經查過,還安然無恙,我派了兩名晦天使去保護他,不會遭遇任何不測。這頓飯就當是一份心意,我路西法從來都是講究投桃報李的人,你不會好意思拒絕一名孕婦,叫她傷心吧?”
她最後又搬出孕婦那套來示弱,叫吃軟不吃硬的約書□□何以堪。
娜塔莎居然也幫襯着說:“你剛才還連站都站不起來,這會兒就能飛啦?别忘了這兒離火山口還有一大段距離,你可别指望我抱你上去啊!聽我的,留下吃飯。”
“我有點想嘗嘗這裡的酒。”馬克舔了舔嘴唇。
路西法露齒一笑:“那再容易不過。我們這裡的黑曼巴幹紅是全世界最好喝的酒,無論在活人世界還是死後世界。釀酒的葡萄是用黑曼巴蛇的毒液澆灌出來,味道極甜,就是帶有劇毒。”
馬克聽到這裡立刻将口水吞了回去:“有劇毒?”
“嗯。世界上哪有什麼珍馐美味是無毒無害的呀?比如,我聽說某些東方國度流傳着一種‘拼死吃河豚’的說法,就因為這種魚肉質鮮美,即使五髒俱毒,也值得冒險;還有些地方喜歡吃一種叫‘見手青’的菌類,據說會緻幻,看見小人跳舞,最後毒素影響神經而亡;即使最尋常不過的美味,諸如糖果、糕點之類,你敢說其中的糖分和脂肪全然對身體無害?可那些肉體凡胎還不是趨之若鹜,對這些潛在的風險選擇性視而不見。”
“那我也不想喝有毒的葡萄酒,我還沒做好死第二次的心理建設。”馬克把雙臂緊緊抱在胸前,仿佛路西法會叫人把他按住,強行撬開他的嘴往下灌似的。
娜塔莎錘了他一下:“放心,靈體沒那麼容易中毒,喝一點不會有事。”
路西法搖搖扇子做了個招手的動作,兩名晦天使立即走了過來。這還是他們一行人第一次見到男性晦天使。
他們幾乎就是路西法的男性翻版,五官面貌一模一樣,英俊逼人,但缺了路西法那份靈動,顯得寡淡無味,就像服裝店裡的木頭假人。
如同路西法從不吝于展示自己迷人的美背,她似乎也不甘心将兒子們的大好身材隐藏在衣袍之下,這兩名晦天使穿着清涼,僅在腰間系一塊儉樸的裆布,垂至膝蓋,上半身不着寸縷,卻佩戴着許多金銀飾物,點綴鑽石,走起路來丁零當啷。他們的翅膀也比同為晦天使的姐妹們要小上一圈,幾乎是純黑色的,沒有金屬光澤。
他們擡來一乘肩輿。
“坐上去吧。”路西法還是一貫地貼心周到。
約書亞:“……我自己能走。”
這怎麼好意思?孕婦站着他坐轎?怎麼看都不像一位紳士該有的風度。
“你給老娘乖乖坐上去。”娜塔莎一把将他按進肩輿,“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究這些有的沒的。”
黑爾女王遺憾道:“本來你們腳下這座白色廢墟就是我的殿宇,可惜現在被毀了。隻好委屈你們随我移駕舊宮,我的宴席就擺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