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響指叫來赫爾墨斯,卡梅拉和耶夢加得緊跟在側,娜塔莎抱起小湯米,馬克抓好小金,一行人慢慢開拔上路。
肩輿被穩穩擡起。約書亞端坐在上面始終有點放不開,一會兒擔心自己會不會太沉壓到兩位擡轎人,一會兒又擔心自己表情太過煎熬辜負了路西法的一片好意。
于是在這段旅程中,他一邊聽那位稱職的“導遊”介紹黑爾地下城的風物,一邊如坐針氈地坐着肩輿,心中默念什麼時候才能放自己下來。
路西法的舊宮名為歎息宮,坐落于冥海之濱。
冥海即迷宮海的另一個名字,是除靡拉旱火山外,黑爾的另一個入口。
城堡很長,綿延數英裡,幾乎望不到頭。全部的外牆都用黑雲母貼面,鑽石一般的切割工藝,讓整座建築在光線裡有種如夢似幻的失真感。數不清的窗格鑲嵌在牆上,如同蜂巢裡的巢眼,大方地向來客炫耀着房間的數量。城堡的四周環繞着密密匝匝的黑松林,像一道高聳的城牆。
在歎息宮宏偉的大門前,有座牛頭人的金雕。等他們一行人靠近,它居然抖落塵灰,動了起來。
“這是米諾陶斯。”路西法介紹,“我曾經救過他一命,從此就對我死心塌地。”
她不知什麼時候又換了一身衣服,一條深藍色的廣袖直筒長裙,寬松地掩蓋了她的孕肚,繁複的金絲刺繡環繞周身,圖案如同最精美的波斯地毯,寬大的袖口垂下金色的流蘇,掩映着線條優美的手臂。她的背後依然是镂空的,兩根金色的穗帶在雙肩之間連成兩條弧線,居中挂着碩大的藍寶石,點綴在她的脊柱上。
“夫人,”米諾陶斯在她面前單膝跪下,“您終于回來了。”
黑爾女王将手掌在他兩角間輕輕放了放,牛頭人這才起身,挺着胸膛,瞪大眼睛,打量着她身後那群不速之客。
“你們是何人?”他大聲質問。
“都是我的客人,米諾陶斯,開門讓他們進去吧。”路西法道。
牛頭人一身腱子肉,胸肌偉岸,四肢粗壯。他走上台階,毫不費力地推開那道看上去極其沉重的大門。
馬克豔羨地望着他的背影:“哇!他到底是怎麼練出來的!”
“你不會想知道的。”路西法回頭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帶你們參觀一下這裡。”
歎息宮由三部分組成,左翼為育嬰房,右翼為晦天使們的居所,中間則是王座廳、宴會廳以及路西法的寝殿所在。
一行人跟随路西法的腳步,先去參觀了育嬰房。育嬰房是數間很大的房舍,按照晦天使們的成長階段分門别類。
第一間是處于襁褓期的小天使。房間裡滿當當放置了好幾排搖籃,小晦天使們就像人間的尋常嬰孩一般躺在搖籃裡安靜地睡眠,間或有一兩個哭鬧起來,立刻就有一名男性晦天使走過來将他們抱起、喂奶、哄睡。
第二間是幼年期的晦天使。這一階段雖然能走會跳,但羽翼尚未豐滿,所以不能飛行。這一間房間裡淩亂得很,小天使們相互追逐打鬧,絨毛亂飛,但仔細看時,就會發現那些咋咋呼呼、惹是生非的都是女孩,而那些坐在角落裡文文靜靜,甚至顯得有些呆呆木木的全是男孩。
再往後幾間是少年期的晦天使。不過在這裡,幾乎已經看不到男性晦天使的影子,清一色的姑娘們在這裡學習魔法、操練武藝,卡梅拉說,後面有一個房間是專門給男孩子們學習家政的。
她看着裡面的弟妹仿佛看着什麼不成器的小屁孩,眼神裡有一股子恨鐵不成鋼。路西法走過去摸摸她的頭發道:“可你也才剛從這裡離開不久,你不記得啦?”
由于後面數間都大同小異,路西法建議他們不必一一參觀,而是直接帶着他們從位于歎息宮中庭的毒草花園穿過,前往右翼。
顧名思義,毒草花園遍地毒草。在這裡,每一株植物都含有劇毒,隻是在不同部位,有的是葉,有的是花,有的是果,有的是根……據說人間的術士和巫醫過去經常向路西法進貨,他們有一條專門的魔法暗道,後來随着人間靈力稀薄,通道就關閉了。
馬克看到一株其貌不揚的小花,花瓣呈淡紫色,與人間随處可見的二月蘭幾乎毫無分别,就用腳踢了一下,問:“這也有毒?”
路西法搖頭:“無毒。”
他心中不屑地暗忖:切,還樣樣劇毒,這不被我發現了一個bug。于是便蹲下去,掐了一株拿在手裡,忽然聞到一陣異香,甜絲絲的,直往人鼻腔裡面鑽。
馬克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
路西法道:“現在就有毒了。”
她打了個響指,立馬就有兩位在花園中忙碌的男性晦天使走過來,捏着馬克下巴給他灌了一種淺藍色的液體。
“這種花的毒素來自它受損的莖杆滲出的汁液,并會随香氣傳播。不過别擔心,我剛才已經給他服下了解藥。”
右翼是晦天使們的居所,因為擔心涉及到隐私,約書亞表示不用去參觀了。于是一行人直接走入歎息宮的主樓。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歎息宮的王座廳。廳内到處都是水晶,仿佛不要錢似的:黑色、紅色、紫色、茶色、寶藍、墨綠……從吊燈到燭台,從高背椅到矮腳蹬,從台階到窗棂,到處鑲嵌着五顔六色的水晶,卻看起來并不豔俗。地闆上鋪着織錦地毯,繡着獵魂獸捕獵的圖案,兩邊的牆上高挂着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動物頭骨。
王座廳正中央,是三級鑲嵌珠寶的黑玉石階,階梯上是路西法的紅絲絨緞椅。大廳中央有一隻長桌,上面已經擺滿了豐盛的餐食:有口含蘋果的焗乳豬、點綴着黑天鵝翅膀的牛肉派、裹着金黃面粉的油炸鮮魚、肚子裡填滿各種香料和其他肉類的烤雞、一整隻雪白的刺身烏賊、如同黑瑪瑙一般的葡萄、還有那種據說甘美到拼死也要喝一口的黑曼巴幹紅。
馬克的肚子不争氣地叫了一聲:“……這兒可比我們那裡吃得好多了!”
路西法笑容迷人。她緩步拾級而上,在那張寬大的紅緞椅中坐下。左右立刻飛來兩名男性晦天使,在她面前擺上矮桌和杯盤。
“請原諒我,身體笨重,不能和你們同席。”
直到落座,她的臉上才終于顯露出一絲疲态,一縷黑發順着臉頰垂下來,讓她本來銳利的美貌瞬間柔和下來。
卡梅拉忙問:“母親,你怎麼了?”
“我沒事,就是有些累,歇歇就好了。”
“媽呀,這廳裡烏泱烏泱的,都是她的孩子?”馬克嘀咕道。
“你管的着嗎?”娜塔莎在他大腿上擰了一把。
約書亞拖出一把高背椅,小心地坐下。第七小隊的成員們依次在他身旁落座。
宴飲間,那些穿着“清涼”的晦天使大兄弟一直在餐桌旁來來去去為他們鋪碟擺盞、倒酒盛菜。米諾陶斯嚴陣以待地站在門邊,鐵棍一般的胳膊抱在胸前,表情戒備而嚴肅,仿佛不是在警戒外面的人進來,而是為了防止裡面的人逃出去。
與約書亞他們同席的都是晦天使姐妹,卡梅拉坐在長桌頭上,最靠近路西法的位置。她用叉子挑起酒杯轉着玩,發出叮叮當當的噪音,顯得百無聊賴。
一陣漫無目的的交杯換盞過後,路西法忽然站起,向着約書亞舉起酒杯:“約書亞,我單獨敬你一杯。”
約書亞像被老師點名的小學生一般趕緊放下食物從座位上站起來。
“多謝你,為我擺平那條禍龍。”
約書亞和她隔空碰杯:“微末小忙,不足挂齒,更何況陛下已經謝過我三回了。還是希望能盡快告知我崔斯坦的下落,我的頂頭上司還在等我回去。”
路西法羞澀地一笑,甜美的酒窩裡盛着比黑曼巴幹紅更緻命的毒劑,叫人不忍拒絕。
“耐心是一種美德,晚宴一結束我就告訴你他在哪裡。在那之前,你還是我的賓客,我希望你能全心全意地享受我的款待。”
約書亞無奈點頭落座,心裡隐隐生出一絲不安,擔心自己是不是被路西法耍了,她根本沒打算讓他帶走這個亡靈。可自從他們到達黑爾,她畢竟始終以禮相待,約書亞也不好平白發作。
正在這時,路西法那叫人無法抗拒的嗓音再次響起:“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隻是一點小忙,你應該不會忍心拒絕一名孕婦吧?”
約書亞:“……”我這是被套牢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