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沉吟着說:“如果可以,我還是考慮盡量生擒。因為像龍這樣的研究樣本實在難得,如果有機會可以近距離觀察它的生活習性,說不定我們可以将它馴服。”
約書亞:“……”這确實要求高了一點,能不被它生擒就不錯了。
大天使還在思考接下來該如何的行動,崔斯坦卻忽然一聲不吭地離開掩體,雙腳剛落到滾燙的沙地上,就朝傳來槍炮聲的方向猛跑起來。
“頭兒!你快看,這瘋子要去做什麼?”娜塔莎提醒約書亞道。
等他們全部擠出掩體,崔斯坦已經憑借兩條有力的長腿跑出了老遠。約書亞輕拍翅膀落到他面前:“崔斯坦,你想做什麼?”
烈日下甚是炎熱,加上從東面吹來的熱風,崔斯坦的脖子看起來亮晶晶的。
“我們在浪費時間!那邊有人在受苦,難道你聽不見他們的呼救嗎?你們說的那些規矩,我不明白,我隻知道,那些都是祂珍愛的子民,如果祂在上面注視着我們,一定會感到非常失望。”
“那也得首先保護好自己吧?”從後面趕來的娜塔莎雙手抱在胸前,冷嘲熱諷道,“畢竟,你也是别人費勁巴拉從黑爾裡撈出來的,怎麼沒見你好好珍惜……”
“可是他們還活着,我們卻已經死了!”
娜塔莎擡高嗓門,十分傲慢地說:“活人怎麼了?活人就比死人珍貴?要我說,我就比某些活人要好上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約書亞向女特工投去一眼,意思是讓她别說了。他快速跟上崔斯坦的步伐——剛才争論的時候,他也沒有停步——語重心長地說:“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娜塔莎說得沒錯,保護好自己永遠是最重要的。況且你還有些特殊情況,暫時要比一般的靈魂脆弱——具體我以後再向你解釋——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請你先坐一會兒替補席?這種危險的事情,讓我們去打頭陣?”
崔斯坦停下腳步,擡頭望天,似乎在尋求神示,但約書亞知道他什麼都不會得到,因為世間想要獲得神示的人實在太多,即使是人丁興旺的祈禱回應部,也隻能常年将回應率維持在33%左右。
崔斯坦道:“答應我,不要讓我離你太遠,這樣萬一發生什麼,我至少可以助一臂之力。”
約書亞點頭:“放心。你很快就可以幫到他們,隻不過不是憑你一個人的力量。”
娜塔莎的頭吃力地靠在比自己矮的馬克肩上,故意捏着嗓子拿腔拿調地說:“你瞧,我們頭兒好生偏心!對某些人說話就春風化雨,輪到我們這些老人就毫不客氣!”
在他們插诨打科的當口,大天使海倫也帶着她的人趕了上來。她輕輕将垂到眼前的頭發撥開,對約書亞說:“我決定,不能再等了。巨龍剛剛噴吐完一輪火焰,或許對我們來說,現在會是一個進攻的好機會。”
她從胸前的口袋裡抽出那支金筆,迎風一揮,化成一柄四尺長劍。劍鋒銳利,使照在上面的陽光都冷了幾分,劍柄赤金,還保留着原來金筆上面的魚鱗圖案。
約書亞想起,曾聽說過每位大天使都有自己的貼身法器,它變化多端,平日裡就以最符合主人身份的尋常物件樣子示人,隻有它的持有者才能叫它幻化成萬夫莫當的武器,就像路西法的折扇、路易的手杖……再一次親眼看到,依然覺得不同凡響。
他們一行九人迅速來到剛才發生交火的地方,那是一片沙漠中凹陷的谷地,周圍散布着好幾座起伏的沙丘,他們随意選了一座藏在後面。
所謂民兵隊,不過是一些草莽之人臨時聚集起來組成的軍隊,可以說是“三無”武裝,無組織、無紀律、沒有經過軍事訓練,亂得像一盤散沙。他們所用的武器也非常豐富多彩,有人用小手槍,有人用獵槍,好一點的能用上野炮和榴彈,差一點的隻能手持冷兵器——他們看到至少有三個人手裡舉着長矛,在巨龍的陰影下東躲西藏。
馬克揶揄道:“我早就應該想到,對付這種來自遠古的玩意兒,還是拿冷兵器活得長。”
地上随處可見焦黑的屍骸,但風一吹就碎成了齑粉,混入飛沙走石中。不少傷兵都拖着嚴重燒焦的殘肢在地上爬來爬去,黃沙帶着滾燙的溫度被鮮血黏在傷口上,這就是那些凄厲慘叫的源頭。
海倫對約書亞說:“我不方便露面,還請多辛苦你們一下。記住,龍的眼睛和鎖骨是它最為薄弱之處,如果有機會靠近,它翼下的兩腋應該也是不錯的突破口。記住千萬不要正面進攻它的胸腹,那裡的鱗甲非常厚,你看看上面插着多少晦天使的兵器。”
她擡頭又看了一眼那頭龍,似在估算距離,緊接着補充道:“我們最大的勝算是同時發起進攻,讓它顧頭不顧尾,總有一個地方會露出破綻。我的其他隊員大概分布在兩點鐘、五點鐘和九點鐘方向的沙丘後面,一會兒我發出信号,他們會和你們相互掩護。祝你們好運!”
“誰稀罕他們。”也許是被海倫剛才那句無心之語戳中自尊心,卡梅拉第一個沖出沙丘。她絲毫不顧自己那對鴿灰色的羽翼在那些灰頭土臉的民兵眼裡引起的震撼,彎弓搭箭,直取巨龍之眼。
然而就像上次那樣,當巨龍緩慢轉過頭來,用一隻如同血月般的眼睛直視她的時候,她就像看見蛇的小鳥,瞬間石化,身體保持着那個姿勢,即使弓弦已經勒進手指,割破皮膚,鮮血順着手臂滴滴答答地流下,她也動彈不得。
“她那樣有危險!”約書亞想起自己職責在身,必須将她囫囵的交還到路西法手上,于是也不等海倫命令,就箭一般飛出去,将晦天使女孩從巨龍眼前撲開。
大天使緊接着發出信号,從四周的沙丘背後,一下子飛出數十個身影——除了崔斯坦和小湯米,約書亞囑咐過海倫,要護他倆周全,于是海倫簡單粗暴地用法力捆倒了他們——他們就像惱人的蚊子,嗡嗡在巨龍頭頂盤旋,時不時對準它的眼睛周圍放出一支冷箭。
龍果然煩躁起來,牠搖晃着巨大的腦袋,頭上的長角已經在黑爾的地牢中撞斷,如今剩下的部分依然可觀。圍着牠轉圈的靈魂們不得不随時閃躲,這要是被撞一下恐怕就要魂飛魄散。
趁着龍的注意力被分散之際,約書亞迅速将卡梅拉從地上拉起:“你剛才是怎麼了?我從來沒見過你這個樣子。”
晦天使低着頭,碎發将她的眼睛遮蓋起來,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她的聲音非常沮喪:“滾開,别管我!我是個膽小鬼不行嗎?我被牠的眼睛的吓懵了,我們晦天使真沒用,你就想聽這句話對嗎?”
約書亞一愣,忽然意識到這姑娘是被上次的經曆怔住,成為了心魔,導緻她現在隻要一看到巨龍的眼睛就會想起自己的失利,從而更加恐懼。他忽然有些心疼,這麼一個勇敢的女孩,若不是初出茅廬就碰上這樣不可能戰勝的對手,而是再曆練一番,或許就不會這麼輕易灰心。他正準備安慰她幾句,眼角餘光瞥見龍的尾巴已經橫掃到面前,他趕緊拉着她往旁邊一閃。
還沒等他喘口氣,就發現形勢不妙。從地面的角度看,巨龍黝黑的胸膛隐約亮起紅光,那是要噴吐龍焰的先兆。顯然這頭遠古兇獸已經從彈盡糧絕的狀态中恢複,正在醞釀一場新的火雨,而那些盤桓在空中的靈魂還毫無察覺。
約書亞的六芒星别針在剛才撲救卡梅拉的時候不知道掉哪兒去了,隻能用手攏在嘴邊朝空中大喊:“娜塔莎,快帶着他們離開!”但他的聲音很快就被四周的槍炮和龍的低吼吞沒。
或許是福至心靈,一直混在隊伍中間沒什麼存在感的朱諾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臭雞蛋味,她覺得不對勁,就大聲對在自己前後飛行的夥伴說:“我聞到一股臭味,你們聞到嗎?”
“好像有一點,是有什麼臭了嗎?”
“這八成是龍的‘體香’……”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馬克一聽見“臭味”二字,就本能地想到約書亞告訴過他們的:龍在噴吐火焰之前會散發出一股硫磺味。他奮力揮動翅膀,趕上自己前面的娜塔莎,将她帶出原本如鍊條般整饬的盤旋隊型。
海倫也看見了。因為她的位置位于龍尾,所以發現的較晚。正當她想通過神環提醒自己的隊員時,可怕的災難發生了!
滾燙的龍焰,如失控的水槍般漫無目标地噴灑,摧枯拉朽,所及之處,無物幸免。
幾根燒焦的羽毛從天空飄落,墜在約書亞腳邊,緊接着,紛紛揚揚的黑色的粉塵如雨滴般灑下,混入沙粒,成為那些靈魂留在這世間的最後印象。
他們之中,有人昨天才來到珀迦托雷。約書亞依稀記得那張新鮮的面孔,記得與她握手時感受到的那股朝氣,記得她的名字叫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