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梅拉連射數箭:“剛才誰說要殺牠的,現在還猶豫什麼?快動手!蛻皮是皮同最脆弱的時刻!”
可話音未落,巨蛇便帶着幾支透皮的箭,隐入煙波,消失不見。
海風緊鑼密鼓,巨蛇的咝咝聲猶如魔音貫耳,即使眼不見也不能止歇四面楚歌。
不過一會兒功夫,遠處水面便冒出一串氣泡,一條巨大的黑影在水下若隐若現。長尾蕩開波浪,露出一片平平的三角形頭顱,緊接着,是另一顆。
馬克驚恐地瞪大雙眼,他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眼睛從來沒有那麼大過:“牠……好像變大了,還有兩個頭!”
一支羽箭擦着他頭頂飛過,正中巨蛇眉骨上方的鱗片:“蛇每蛻一次皮就會長大一點,難道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馬克立即叫屈:“蛻皮生長我自然知道,可是雙頭又是怎麼回事?”
“吃得太飽,營養過剩。”娜塔莎像是在說隔壁小胖墩。
晦天使點點頭:“這下更難對付,必須同時砍掉兩個頭才能殺死牠。”
巨蛇破浪而來,尾巴在水下看不見的地方抽暈一條翻車鲀,抛出水面。那條魚足有六米多長,身體扁平,皮糙肉厚。兩個腦袋同時開張,竟将這條魚如裂帛一般撕成兩半,各自吞下。
小湯米小聲說,仿佛怕被皮同聽見:“你們剛才看清了嗎?牠好像有一邊沒有毒牙,被師父砍掉了!”
約書亞向男孩投去贊許的一瞥:“很好,觀察仔細。也就是說,牠現在一顆腦袋是有毒的,另一顆沒有。”
馬克:“可若是牠不張嘴,兩顆頭看起來一模一樣。我們怎麼才能知道那個是有毒的?”
崔斯坦道:“有毒牙的那顆頭顱在靠近軀幹的地方有一個白色的眼狀花紋。”
卡梅拉:“不錯,我也看見了。”
巨蛇皮同消失在一望無際的黑色海水中,猶如一道鬼影。
天色很暗,時鐘鏡破碎後的長夜淪為皮同的幫兇,替牠掩蓋行迹。
晦天使手裡還舉着弓,食指和中指夾着一根羽箭。約書亞什麼都沒說,隻朝她看一眼,卡梅拉就心領神會地将箭尖遞到他跟前。約書亞伸手在箭尖一觸,瞬間燃起一道白熾光焰,卡梅拉挽弓如滿月,朝着空茫平平射出,一路照亮了海面。
沒有皮同的蹤迹。
可是下一秒,這條大黑蛇卻像一根筆直的水柱,從約書亞腳下沖天而起。
虧得約書亞反應機敏,當即振翼直上,像顆子彈那樣劃破空氣,快得幾乎都能感覺到皮膚表面與空氣阻力磨擦産生的微小熱量。
他們的運動軌迹在同時達到至高點。伴随着水花四射的炸響,撲了空的巨蛇上下颚悻悻合攏,約書亞開始下落時,足尖在牠吻部輕輕一點。
皮同重重落回水中,約書亞俯沖下去,在入水前一刻截住牠,手中寶劍揮斥方遒,電光火石間,将一顆頭顱斬落。
皮同像一團濃墨,沉默地消失在水中。與此同時,尾巴卻聲東擊西地繞到方舟懸停着的小海灣,狠狠攪動一波渾水。
方舟上的人們紛紛落入水中。
“先去救人!”
約書亞向舊部們吩咐一句,便提劍去追蹤皮同的下落。崔斯坦二話不說,拿着暫時由他保管的曲柄牧杖跟上。
娜塔莎拍拍馬克的肩,說了聲“這裡交給你”,便也追随約書亞而去,沒曾想卻吃了斜插進來的晦天使一翅膀羽粉。
“喂!是我先來的!”女特工不滿地吼道。
“對不起,你太慢了。”卡梅拉已經像一隻輕捷的雨燕甩開她老遠,後面半句話消散在風中。
馬克邊趕路邊滿頭大汗地用遙控器把方舟扶正,口中罵罵咧咧:“都去搶着當什麼英雄,算你們光榮,算你們高尚。怎麼?留在大後方撈人是什麼上不了台面的活嗎?憑什麼都丢給我?我又沒有三頭六臂!雞零狗碎幹了一堆,最後還撈不着一句好……”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馬克叔叔,我幫你一起。”
一回頭,見是小湯米。
“你怎麼沒跟那個晦天使一起?”
卷毛男孩說:“這世上幹驚天動地大事的英雄多了,也總會需要有人做一些籍籍無名的小事,就像螞蟻搬磚,一點一點織就一張守護網,這樣萬一有一天英雄從高處墜落,就會有人接住他了。我的女孩做英雄就夠了,我願成為一張守護網接住她。”
馬克聽得熱淚盈眶,忽然感覺自己正在做的也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約書亞用餘光發覺有人跟在他身後,無奈道:“不是叫你别跟來嗎?”
崔斯坦:“然後讓你獨自面對皮同?牠有兩顆頭顱,你一個人能同時砍斷幾顆?”
約書亞無話反駁,飛得慢下來,等待卡梅拉和娜塔莎跟上。
“你們怎麼也不聽話?人都救上來了嗎?”
娜塔莎大言不慚道:“馬克去救了,我得盯着你,省得你做傻事。我們第七小隊好不容易才出這麼一個大天使,我後半生的福祉可都系在你身上,不能叫你把命斷送在這裡。”
約書亞:“……”
他憂愁地環顧陰沉海面:“可是,我真用不了這麼多人。”
娜塔莎:“沒事,我們隻負責打掩護。”
晦天使上上下下打量她,她還穿着隻在中間開個小叉的包臀裙:“你武器呢,拿什麼打掩護?”
娜塔莎從裙下掏出一把閃着寒光的鐵黑色袖珍手槍。約書亞一眼就認出這不是當年彼得送給她的那把。
卡梅拉嗤之以鼻:“才這麼點大?”
“打你這個晦天使綽綽有餘了。”
嘴上雖不服,娜塔莎還是握住槍管向外一拉,又托住護木用力一拍,本來不過巴掌大的袖珍槍搖身一變成了足有手臂長的步槍。
“這是……我母親給你的?”晦天使突然覺得自己手中那把十精鋼鍛造的長弓不香了,“她平素最厭惡熱兵器,我磨了她多久都沒用,怎麼會……”
娜塔莎單指扣住扳機拉環,旋轉槍身,一記漂亮的州長式上膛:“誰讓我隻喜歡槍呢。”
約書亞回頭發現那根曲柄牧杖還被崔斯坦緊緊抱在懷中,輕歎一聲:“傻瓜,沒有魔法這法器在你手裡就是一根破樹枝,你就打算用這去殺皮同嗎?”
崔斯坦尴尬一笑,雙手将牧杖舉過頭頂:“那就請賜我一把利器。”
約書亞本想為他變出一把劍,隻可惜法器随主人,維克多生前是個愛好和平的老好人,他的法器自然也不願變成這種天生嗜血的兇器形态,最後隻好着折中變作一把木柄闆斧,倒也和崔斯坦當下落拓狼狽的野人形貌十分相稱。
再次浮出水面的時候,皮同已經又蛻過一次皮,那顆被斬斷的頭顱竟已完好如初。牠似乎知道上面有人在守株待兔,隻擦着水面一滑而過,便隐入深海,像是特地向人炫耀一下牠的新頭顱似的。
娜塔莎驚道:“什麼?牠的頭可以無限再生嗎?”
卡梅拉:“再生不了多久,這樣是極其消耗體能的。等着瞧吧,不久牠就會需要出來捕食。”
約書亞雙眼緊盯着海面,對崔斯坦說:“一會兒如果是有毒的那顆頭先出來,聽話,你什麼都别做,讓我來對付牠。”
崔斯坦凝視着約書亞,心想:憑什麼?就憑你是天使嗎?
他不過是仗着自己的天使之軀,沒有哪種毒素能夠輕易要他的命,可肉體凡胎需要承受的那些痛苦是一樣都不會少,相反,因為天使的靈體具有能從自然萬物中抽取魔法元素的特殊性,他對疼痛的感知可能還比普通人要靈敏得多。
崔斯坦知道這些,因為他偷偷翻閱過他的魔法書,知道關于天使他需要了解的一切。
約書亞太習慣将所有人護在他的羽翼下,就好像這是他的責任,他必須做的事,可是誰來呵護他呢?誰來為他遮風擋雨,誰來為他蕩出一片清平?
崔斯坦暗自決心,如果是兩顆頭一起出來,他要選有毒的那顆,如果不是,那無論先出來的是哪顆頭,他都會搶在前面替他擋去任何可能的傷害。
皮同果然又現身了。崔斯坦一直緊緊盯着水面下牠脖子上的标記,一個黑白相間的菱形眼狀花紋——是有毒的那顆頭顱!
他眼中精光一閃,搶在約書亞之前殺到,手上運斤成風,一柄闆斧竟叫他舞出劍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