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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渾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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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的日曆顯示:1937年8月13日。

□□将目光從日曆上移走,轉身看站在他身後的聞桦:“坐下吧。”

聞桦面容冷淡:“我天天都坐着,已經坐夠了。”

以前的聞桦鮮少有強烈的情緒表露,雖清淡如無滋無味的白開水,但至少是溫熱的。而今完全像冰水,隻要相處一室,便覺凜冽寒風撲面而來,渾身刺骨冰涼。

□□将聞桦的請願書甩回茶幾,紙頁脫手後紛紛散落,飄了滿地:“外面沒人找你。不要再想這些了。”

1936年12月26日,□□抵達南京後立即扣留了聞桦,并要求他作出書面請罪的表示。聞桦照辦。12月27日,□□分别給國民黨中央及國民政府上了呈文,要求查處聞桦,并附上聞桦的請罪書。12月31日,軍事委員會軍事法庭開庭,聞桦由宋子文陪同前往受審,審判後,對聞桦作出判決“減處有期徒刑十年,褫奪公權五年。”審判結束,聞桦被正式“逮捕”,送往和平門外孔祥熙的别墅,由憲兵和特務看管,從此,他失去了自由。

“無關是否有人找我。上海抗戰興起,全國抗戰發動,我想為國效力。”聞桦看見了最後一頁,有□□批複的一頁。滿紙熱忱,隻得了四字“好好讀書”。

□□注意到他的視線,卻并不在意:“十年未到,你安心思過,不要想其他的。”

聞桦蹲身,緩緩撿起紙頁,将他們細心地整理到一起。被軟禁将近半年,他已沒有發脾氣的興趣。

“喬宥還在找我吧。”他忽然問。

□□難掩心頭快意:“盧溝橋事變後就回東北了。有一段時日了。”

聞桦的動作頓住了,半晌才疲憊地笑了笑:“難怪你有心情來看我。”

“老實說,他當年的确是個人物。”

□□想起下飛機時陳誠帶兵迎接他,額角有彈片擦出的血迹,襯衫袖口也染紅一片。機場探照燈輪回照亮滿地狼藉,聞桦精心訓練的特種兵們全被亂槍射死,遺骸遍地。陳誠咬牙說:“跑了一個。”

跑掉的就是喬宥。

“在那麼嚴密的包圍圈裡還能全身而退。” □□繼續道,“不知是他有過人之處,還是根本不在乎你和你的兵。”

聞桦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更加蒼白:“他自由就好。别的我不在乎。”

比起兩人都被拘禁,他更希望喬宥能在外拼殺,替他實現兩人的抱負。

□□無所謂地聳肩:“但願如此。”他望着聞桦無名指上的戒指,一束光由銀環反射進他眼睛,那光斑愈來愈大,漸漸覆蓋眼前一切事物。他眨眨眼,光斑又迅速縮小,劃為他手心戒指的一個光點。他環視四周,1943年,貴州開陽縣劉衙。

聞桦已是中年人的形貌。

“這次又是為何?”

他握緊戒指,硌得掌心生疼:“坐下說。”

兩人就座。聞桦不肯主動開口,這麼多年,他從未聽到過一個好消息,慢慢不再對交流抱有期待。□□細細打量他,便是玉樹臨風、才貌冠絕的聞大帥也有花落之日。

“最近吃住都好嗎?”□□照例寒暄。

“一般。”聞桦蹙眉,“隻是好幾天不看報紙了。”

“噢。這是我的意思。”□□試圖說出個所以然,但沒有找出合适的理由。“眼不見心不煩”“怕你憂思過重”這樣的托詞他說累了,聞桦也聽累了。

聞桦歎了口氣:“發生什麼事了?”

“是喬宥。”□□張張嘴,如鲠在喉,“他戰死了。”

屋裡靜得呼吸聲都像八級大風。

聞桦定定地看着他。

□□對喬宥沒有特殊的情感,但聞桦的神情令他止不住冒汗。那是種恨意十足的絕望。恨誰?恨□□?還是日本人?還是恨造化弄人?

他擡起重如千鈞的手臂,把戒指放到桌面:“這是他的遺物。”

“日本人轟炸了他據守的陣地,屍骨我們沒有找到……”□□越來越覺得說話困難,聞桦像一尊雕塑,悲憤、痛苦、難過、生不如死,所有的情緒都歸于虛無,他的木然和冷漠使空氣變得粘稠,氣壓驟降,“戒指是他犧牲前交給部下,讓他們帶出陣地的。”

聞桦伸出手,拿起戒指,輕輕一轉,外圈的“述”像火焰一樣灼燒了他的視網膜。他聽見有人用自己的聲音問:“他有說什麼嗎?”

“部下不知道他是報了必死的決心。指揮撤退時他也沒有說,隻是讓他們保管這枚戒指,戰鬥結束後再見。但是。”

“我知道了。”聞桦開口打斷,将戒指揣進懷中,直直地起身往卧室走。

他走了兩三步,穩固的身形猛地一晃,轟然栽倒。

□□巋然不動,靜靜地旁觀聞訊而來的警衛員沖進屋中,将聞桦擡走急救。屋中光線猝然黯淡,雷鳴由遠及近,黑暗與風雨包裹這棟房子。大雨傾盆,将建築熔鑄成飛機的模樣。

這是個夢。然而何其真實。

記憶大量湧入□□腦海,他想起了中國是如何以慘痛的代價換來抗戰勝利,想起自己是如何簽訂雙十協定又毫不猶豫地撕毀,想起圍攻中原解放區,想起三大戰役的慘敗,想起逃離南京,想起他押聞桦上飛機,這個被監禁了二十年、一直溫順平和的男人奪了侍衛的配槍,用槍對着他的腦袋。

五十歲的聞桦老态畢現,兩鬓斑白,怒目而視:“你撕毀停戰協定,聘用岡村甯次等戰犯,串通日本人打共産黨,天下苦□□已久!如今敗逃台灣,不知你滿意與否?”

□□擡頭,視線越過黑洞洞的槍口,落在聞桦臉上。五十歲,卻滄桑得像苦了一輩子。

聞桦眼底發紅:“如果不是你,如果當時我能在喬宥身邊,他不會死的!”

□□苦笑:“打死我,他也回不來了。”

“是的,”聞桦神情決絕,如籠中困獸,“你讓他永遠也回不來了。”他将子彈壓進膛,“我也不會給你東山再起的機會。”

他将扣動扳機,□□倏然問道:“如果喬宥還活着,你還會開槍嗎?”

聞桦不為所動:“你打算現在告訴我他還活着?”

“不。”□□冷冷地笑,“他死了。而且死無葬身之地。”

子彈射入他額頭中心。

□□霍然驚醒。

聞桦笑吟吟地看着他,是三十歲的樣貌。

“是你啊。”□□松了口氣,後知後覺才意識到自己是在慶幸夢裡的一切都未發生,聞桦還是三十歲時未喪夫的好人。

等等。喪夫?他無意之中好像發現了個大秘密啊。□□看向聞桦的戒指,難道聞大帥和喬宥真的是那種關系?

現在是深夜十一點,飛機于兩個小時前離開中轉站。聞桦剛剛得知了喬宥得手的消息,也終于等到了□□睡醒。

“這是哪裡?”□□問。

“剛離開中轉站。還有半小時抵達東郊機場。”

□□稍顯不快:“為何要在中轉站降落?”

“因為我好害怕。”聞桦不動聲色地掩蓋住戒指,身體前傾, “我好害怕一下飛機迎接我的就是軍事法庭。”

□□并不說重話:“我會公正處理你的事。”

“是嗎?想關我幾年?”

□□冷言冷語:“發動兵變,囚禁總統,下藥下毒,關幾年都不委屈你。”

聞桦欣然應允:“不錯。您想關押我多少年都可以。”他從手旁的公文包裡取出一份處理決議書,内容均已拟定,隻剩下總統簽名,“可眼下國家正值用人之際,我不想作縮頭烏龜。”

□□挺屍一樣躺在床上,對他遞來的文件視若無睹。

“您覺得不夠解氣?”聞桦站起來,“比起延遲滿足,您還是傾向一下飛機就把我關起來。對不對?”

□□想起夢裡的悲劇,其實還是心有餘悸。聞桦并不是能欺負到底的人,如果把他關久了,誰知道會不會破釜沉舟、玉石俱焚?

聞桦微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那如果您根本關不住我呢?”

在自己的地盤為所欲為,進了南京還敢繼續猖狂?□□又氣又好笑:“你是不是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

“談不上。隻是未必能遂您願。”

□□疲憊地揉揉眉心:“現在你像個小孩兒一樣。”

“是不是玩笑話,到了機場就知道了。”聞桦轉身擡起舷窗,零星的亮光驟然出現在黑夜盡頭,地面的建築分辨度提高,他們已接近江蘇省邊界,窺見繁華的迹象。

“我手底下有架飛機出了故障,有傳言說您失事了。立刻有人聞風而動,出兵搶占碼頭、港口和軍事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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