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有事。”言海亮連忙拉住言平,上前一步,老臉上堆積了谄媚的笑容,“桑言二氏自你母親時候交好,多年的感情不是想散就能散的,今早我們确實做的有些不對,還希望你能不放在心上。”
桑芷琰明白了,言海亮這是來求和的。債款可以拖着,但是關系不能斷了,若是斷了,言家對趙王室而言可就真的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不得不說,從一個趕車夫爬到了如今的位置,言海亮并非一個無腦之人,怎麼都比他那個腦袋裡隻長了蠻肉的大兒子強。
不過,他怎麼有臉提及桑姣呢?
桑芷琰神色冷了下來,擡眼看向了言海亮,話卻是對着侍女說的:“送客。”
言平驟然起身,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被左右兩個侍女架起,拎豬一般給丢了出去。言海亮臉頰通紅,狠狠地瞪了桑芷琰一眼,也跑了出去。
賓客散盡,桑府這才重新回歸了安靜。
侍女提燈前行,為桑芷琰引路。光暈落在地上,又往濃稠的夜色之中蔓延,一步一晃。
夜風掀開從回廊兩側垂落的薄紗,露出了夜空的一角。無雲,顯得天幕異常浩大,又恍然覺得行走在天地之間的人類是如此渺小。
桑芷琰看着那一輪皎皎明月,才想起來,當年精心挑選了日子,雖然避開了桂詩情,但也的确是一個吉日。
如此良辰美景……她卻有些頭疼了。
不遠處的小院逐漸顯現輪廓,燈籠高懸,燭光通明,比她居住的梧桐居還要喜慶。不用想,也知道小院院門大開,正在夜幕之下靜候她的拜訪。
等見到了人,她到底是要先例行問一句“食否?”,還是開門見山,直接将美人衣服剝了?或者他已經自行剝了衣裳?
桑芷琰被自己所想吓了一跳,慌張地摸了一下鼻子,又發現根本無人關注自己,又大步流星,坦蕩起來。
前世她又不是沒有經曆過此事,為何現在心髒怦怦,這般緊張?
可見她并沒有強取豪奪的優良品質,有些可惜。
還沒有想出一個定論,又聽見身後的映月道:“家主,在晚宴的時候,下午派出去的人回了消息。”
淩雲逃脫之後,桑芷琰雖然懷疑趙辰隽,卻也不将百分之百的懷疑放在趙辰隽的身上,當下便派出了十人前往淩雲的家鄉浮遷調查。
浮遷距離趙王都至甯三日行程,哪怕是修仙者夜以繼日,加快腳程,也不過能将形成縮短至兩日。
現在從桑府派出的侍女距離浮遷還遠。
但此行,同侍女一齊出行的還有三隻靈鳥,每隔半日便會遞回消息,為的就是桑芷琰能穩坐至甯而盡掌浮遷之事。
半日已過,已經有一隻靈鳥攜帶訊息歸來了。
聞言,桑芷琰打起了精神,示意映月繼續。
映月:“她們快馬加鞭,已經到達了密巒。”
桑芷琰心頭仿佛被一隻巨錘砸中,身形搖晃一下,猛然停下:“密巒?”
映月不知桑芷琰為何忽然變色,盡職地解釋:“是的,家主。密巒地勢險峻,乃前往浮遷的必經之路。當年趙王室選擇建都于此,不就是看中了密巒這一處天險麼。”
桑芷琰一隻手壓着太陽穴,腦海中嗡嗡作響。自己的聲音和言澈的聲音交替出現,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急,到了最後混為一團,分辨不出彼此。
隻記得當年得知桂詩情身亡消息之時,她心神巨震,跌倒在地。而同是桂詩情徒弟,言澈卻挺身直立,面不改色。
*
她不可置信:“為何會在密巒?!”
他隻是蒼白安慰:“芷琰,人死不能複生,想來師父也不願意見到你如此痛不欲生。”
“你也知道我痛不欲生。師父修煉有方,怎會死得如此凄慘?”
“密巒險峻,許是腳滑,跌落山崖。”
“你信?”
他居高臨下看着:“為何不信?”
“她是修仙之人——”
“但也是人。”
“她半截腿骨粉碎!”
“山石滑落,損毀屍身,乃常有之事。”
她忽然平靜了,仰頭望着他,就像看一個陌生人:“山石呢?”
他眼神閃爍,閉嘴不言。
她笑了,卻像哭一樣:“沒有山石。總不可能,是有哪個好心人幫忙将其搬走了罷——幫一具白骨搬走了山石?”
……
*
桑芷琰用力閉了一下雙眼,身形微微一晃:“她是在密巒死的。”
這句話煙雲一般,風一吹就散了。
映月沒有聽清:“什麼?”
桑芷琰卻沒有再答一次,腦海中飛速盤算着時間。等算清楚之後,已經是一身涔涔冷汗。
多半就是這段時間。
自她前世成親之後,就再未收到桂詩情的來信。不是桂詩情忘了寄,而是無法寄……人死了,還能寫什麼信呢?
但桂詩情受桑姣點撥,乃世間少有之高手。到底是何人,才能将其斃命,棄屍體于山崖之下。她确信言家對此事推波助瀾,有所貢獻,同時也确信不僅僅隻有一個言家——他們做不到。
到底是誰?
桑芷琰腦海中靈光一現,忽然憶起一個細節。
前世大婚之後,淩雲告假幾日,她批了。
而今世……
夜風吹過,她才發現自己手腳冰涼一片,猛然回頭,目光落在映月身上。
“金恪呢?”她突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