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唰地一下滾落下來,她瞳孔緊縮,以為桑芷琰難逃一劫。當下心中隻有無盡的恐慌,竟然連逃跑的念頭都難以升起。
卻見桑芷琰手腕一擡,燈騰空而起,作為半路阻隔。
一聲輕響,銳器撞擊在燈盞骨架之上,竹制骨架不承力,崩裂成兩斷。頓時火光炸裂,整個小院通明。
在那燦燦火光之下,桑芷琰裙袂翻飛,側身閃避。銀光從她身側一閃而過,嗡得一聲沒入身後圍牆石壁之中,尾端顫抖。
那竟然是一隻銀钗,钗尾銀羽毛之上還勾着一根柔軟的發絲。
星火飄飄蕩蕩,散落在地。桑芷琰将散亂的發絲往耳後一勾,銳利的目光透過了窗紙破口朝内看去。
映月心髒狂跳不已。
那銀钗她并不陌生,是桑府統一制造,每月都會下放一套全新的給府上侍女。這個月新下的钗子正是銀羽毛樣式。可見屋内的不速之客的目的并非行刺,手中武器不過是從金恪的房中順手撿的。
可這出手的實力卻不容小觑。
但這并非最讓映月心驚的。作為近身侍女多年,映月雖然不與桑芷琰親近,但也對這位年輕的家主十分熟悉。故而她無比清楚,桑芷琰本無修煉的天賦,随着桂詩情蹉跎幾年,終于在前年放棄,安心做一位富貴散人。隻有今日,她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了一本紙張發黃的舊書,在梧桐居中依葫蘆畫瓢比劃了兩下。
映月在一旁看着,并未看見靈力遊走的蹤迹,桑芷琰招式軟綿,形散而神無,連花架子都不如。
僅僅過了短短半日時間啊……
桑芷琰剛才的那一揚手、旋身,行止潇灑,分明帶着靈力!雖隻見涓涓細流,卻蘊含着難以忽略的力量。
桑芷琰沒有察覺到映月由驚慌轉變為崇拜的目光,隻看着那窗紙之上的破口。銀钗投擲的速度足夠快,隻在那薄如蟬翼的窗紙之上留下了一個拇指粗細的洞口,其中透出一點紅。
是屬于錦緞的莊重的正紅。
桑芷琰忽然笑了,眼睛微微眯起,眼底卻沒有絲毫笑意:“如此良辰美景,你我終究是要辜負了。”
黑暗中的青年的目光落在掌心中的第二支銀钗之上許久,忽然慢慢笑開。
他松開五指,任由銀钗滑落,撞擊在地面上,發出當地一聲輕響。
“芷琰何出此言?”既然已經被認出,青年索性不藏,推門而出。披着月華銀輝,他眼中清光搖曳,唇角含笑,若雲上一簇潋滟華光飄然落地。
正是本該在婚房中等候的萬俟淵。
桑芷琰松松垮垮站着,并不逼問萬俟淵,隻半眯着眼看他。
萬俟淵臉上笑意更盛,道:“若不是為了這良辰美景,你我怎會在這裡相遇?”
桑芷琰眉心微微蹙了一下,覺得他頗不要臉了一點。
她心中敞亮,立刻明白了什麼,直接挑明:“這便是你忽然改變主意的原因。”
“改變什麼主意?”萬俟淵臉上的笑容收了半分。
“忽然決定嫁入桑府。”桑芷琰叉着腰,上前兩步,歪着頭打量萬俟淵。那如有實質的目光從萬俟淵的下巴上掃過,在青年的喉結上打了一個轉,随後陡然墜落,繞過婚服勾勒的細腰,滑過長腿……等瞧明白了,才說:“‘金恪’身上有什麼吸引你的地方?”
她作恍然大悟狀,看向萬俟淵的目光更冷,剩下的話隻做了一個嘴型:陰戒麼?
萬俟淵的面容微微變色,盡管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但這一瞬間的變化還是沒能逃過桑芷琰的眼睛。
桑芷琰後退一步,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在映月下聘禮之時,萬俟淵朝天空投去的那一眼,的确是在看桑府。他若有所覺,得知了陰戒的下落,所以改變主意,嫁入桑府。
沒有什麼見錢眼開,有的隻是陽戒主人對陰戒的感應。
如此,幾處違和也得到了解釋。
前世淩雲告假在三四天之後,并非當下時點。且白天的時候,“金恪”曾去門口接應趙辰隽,如果要逃,哪個時候她已經可以逃了。
她沒有這樣做,說明她不想。蟄伏在桑芷琰的身邊,是前世的淩雲、現在的“金恪”不會輕易改變的選擇。
若要留下,像現在這樣冒失地逃離桑府,就不是上上之策。
正常的情境之下,“金恪”會等到桑芷琰大婚之後地三四日,一個和前世同樣的時點,找一個借口向桑芷琰請假。
然而前世和今生終究不同,桑芷琰的小小改變,推動命運的小球滾向了另外的方向。
掀開車簾的那一刻,“金恪”的目光探入了車内,落在了萬俟淵的身上。隻一眼,就讓她驟然變色。
心中騰起一股近乎直覺般的恐懼,讓她知道,她必須離開桑府,必須在現在就離開桑府!
因為她取得陰戒,頂着畫皮行走世間,并不是為了成為某個人的天生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