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這份狠辣手段,以蔣姓、潘姓為首的隴州大戶,誰也不敢說一個不字。不管王重珂要人還是要糧,都早早備好,殷勤小心地送到府上,唯恐動作慢了,全家老小都成了刀下亡魂。
奈何這回,王重珂要的數目實在太大,這些人扛不住,隻能備了厚禮,硬着頭皮上門求情。
“這兩年年景不好,佃農能跑的都跑了,地也撂了荒,兩萬石谷子,五百壯丁,就是咱們幾家湊一湊,也湊不出來,”蔣老爺跪在地上,小心翼翼道,“還請将軍寬限則個。”
地上鋪着青磚,涼意透過絲綢衣料滲入皮肉。他跪得難受,卻不敢擡頭,因為頭頂不時傳來女子痛苦難耐的“唔唔”聲。
此處原是縣衙二堂,被王重珂改成議事廳,名字起得正經,風格卻極粗野,上首擺了張寬大的胡床,鋪着虎皮褥子。他大馬金刀地坐在上面,懷裡摟着個衣衫不整的年輕女子。
那女子生得秀麗,隻是被擄來後受盡折辱,人顯得憔悴,眼眶也是通紅。可王重珂偏要她笑,女子不肯,他就掐着人下巴,将一整杯烈酒生灌進去。
女子不會喝酒,嗆得直咳,姓王的老色胚卻哈哈大笑,興緻上來,也不管堂下還跪了人,将那女子摁在胡床上,欺身就是一通翻雲覆雨。
蔣老爺被迫聽了一場活春宮,整個人都不好了,又不敢捂着耳朵,恨不能尋條地縫鑽進去。好容易那王重珂盡了興,提上褲子懶洋洋地問:“你方才說什麼?”
蔣老爺長出一口氣,忙道:“小人說,還請将軍寬限……”
話音未落,忽聽上首慘叫一聲,卻是那女子不堪折辱,在發間藏了根钗子,钗頭磨得極尖利,充作利器刺向王重珂。
王重珂再不濟也是武将出身,哪容得她近身?反手便是一記掌掴,連人帶利器一并打飛出去。
那女子本就憔悴,如何禁得住他全力而為的一掌?趴在地上嘔血不已,眼看救不活了。王重珂猶不解恨,怒道:“拖下去,扒光衣服鞭笞三百,死了就拖去喂狗!叫那幫騷娘們都去看着,誰敢存了異心,這便是下場!”
兩名親兵走上前,将奄奄一息的女子拖了出去。
蔣老爺聽完全程,後脊竄出一層涼汗,卻聽這姓王的煞星又問了遍:“你方才說什麼?”
蔣老爺肝膽欲裂,哪敢說實話?賠笑道:“沒、沒什麼要緊事,就是向将軍請安……”
王重珂似有不悅:“沒什麼要緊事,你青天白日掃了本将軍興緻?拿我當消遣不成!”
蔣老爺暗暗叫苦,生怕自己也被拖出去喂狗,忙道:“有、有事……小人、小人最近新得了個美人,想着調教數日,送與将軍,還望将軍勿要嫌棄。”
他知王重珂好色,這番話原是對症下藥。對方也的确受用,轉怒為喜:“如此甚好!那娘們雖不聽話,姿色勉強算得上佳,死了怪可惜的。既是你有更出色的,也不必再調教,直接送來,本将軍今夜就圓房。”
蔣老爺乃是急中生智,哪有什麼美人?可當着煞星的面,他萬萬不敢改口,連聲應道:“小人這就去安排,這就去……”
***
蔣家原籍吳山,來了華亭,隻能尋地投宿。從縣衙出來後,他一副眉毛就沒舒展過,愁眉苦臉地回了客棧,進門就聽小二與掌櫃的竊竊議論:“那商隊領頭的怎是個女子?生得還那般美貌,若是被‘那位’瞧見,怕不是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蔣老爺本已繞了過去,聽見這話有如天降甘霖,三步并兩步地折回來,一把揪住小二衣領:“哪來的美貌女子?你把話說清楚!”
一個時辰後,蔣老闆再次走進縣衙。這一回,他愁雲盡去,滿面堆笑,開口就是求見王重珂。
他在大堂等了足有大半個時辰,才等到一個衣袍半褪、神色不耐的王重珂:“什麼要緊事,非得這時候登門?若給不出個明白交代,本将軍就……”
他話沒說完,突然忘了後半句,眼神直勾勾的,卻是越過王重珂,打量他身後之人。
王重珂見狀,越發多了三分底氣,笑眯眯地讓過半步,叫王重珂瞧得更分明些:“回将軍,這位崔老闆,自稱帶着商隊進城做生意,想尋人為她引薦。小人鬥膽,便帶着她直接找上門來。”
王重珂哪還聽得見他說什麼,隻顧盯着他身後之人。那是個女子,裹一襲不大合身的錦繡衣裙,卻沒人留心到這一點,隻因那副容顔足以讓人忘記一切。
她上前兩步,行了個袅袅婷婷的萬福禮:“民女崔蕪,給将軍請安。”
王重珂半邊身子當即酥麻,被她一淺笑一垂眸,另半邊身子也動彈不得。
“安、安,有你在,本将軍就安了。”王重珂将擋在中間的蔣老爺搡到一邊,迫不及待地握住崔蕪一隻細白柔荑,“美人,你今年多大了?可會歌舞?會不會飲酒?不會不要緊,本将軍教你。”
崔蕪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不動聲色地垂下眼,視線掠過姓王的握住她的鹹豬手,提前預定了案闆菜刀。
面上卻不動聲色:“歌舞有何難?隻是民女有一怪癖。”
“什麼怪癖?”
“民女喜歡人多,人多,方有起舞的興緻,”崔蕪微笑,“若是圍觀者隻有區區兩人,民女可懶怠費神。”
王重珂大笑:“這有何難?來人,去傳本将軍的命令,凡校尉以上,都給我叫來。”
親兵答應着去了。
***
與此同時,華亭城外。
天色向晚,夜幕降臨,無盡的暗影足以遮掩一應行蹤,即便是同時藏于林中的兩撥人馬,也未必能察覺對方行蹤。
其中一撥自是崔蕪帶來的新兵營,另一撥亦是便衣打扮,卻比潦草速成的新兵營精悍許多,漢子們手腳麻利行動輕便,不必主人吩咐就自行安排了崗哨戒嚴。
不多時,探查的斥候回來,向背手站在樹影裡的男人回禀:“往東六十丈,藏了一股商隊,人數在二百上下。隻是卑職瞧着,像是行伍之人假扮的。”
男人回過頭,面孔隐在暗影裡,隻露出一雙冷亮的眼。
“沖我們來的?”
“不像。”
“再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