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衍輕咳一聲,眼神飄忽:“墨桃花是誰啊?”
裴憫瞥了眼孟洐:“就那個硯底殘香凝冷墨,枝頭舊豔葬春桃的墨桃花。”
孟衍敷衍道:“沒聽過。”
“你知道這詩的出處嗎?”裴憫注視着他,表情平靜:“這是我十五歲在府上遇到的一個貴人贈我的詩。“
“那時我在府裡當差,府上的主人讓我去取硯池上栽種的桃花,硯池裡全是墨汁,身後還有一群王孫子弟在等着看我的笑話。”
孟衍好奇道:“然後呢?”
“那梅樹是倚着牆栽種的,我就抓着牆上的瓦爬上去,開始折花,可是上樹容易下樹難,我取了花之後,就下不去了,我說少爺,我把桃花丟下來吧,我下不來了。”
“主人說,不行,今天你必須下來,下不來你就在樹上待個七天七夜,餓死你。”
孟衍忍笑道:“你真沒下來?”
“嗯。”裴憫道:“那棵桃花樹種的高,一直從早上等到日暮黃昏,我盯着底下的墨池頭暈目眩,可我還是不敢下來。”
“你膽子也太小了吧。”孟衍忍不住道:“你可以直接跳下來的。”
“對。”裴憫看着他,目光沉沉:“後來天快黑時,有一個少年策馬而來,剛好注意到我了,他問我為什麼在樹上,我講了原由後,他就朝我扔了三顆石頭,意圖把我砸下去。”
孟衍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忍俊不禁:“如果我是那少年我會再扔三顆。”
裴憫用幽潭般的眸子看着他,輕笑:“但他把我救下來了。”
“他向我伸手,說一定可以接住我,于是我信了,就跳了下去。”
“結果力氣用的大了點,把他腿壓骨折了。”
孟衍搖頭笑道:“你真是恩将仇報。”
裴憫點頭,似乎也認可了這個說法:“他也這麼罵我。”
裴憫說完這句話,便沒再說話了,隻是低垂眼陷入沉默。
孟衍沉思許久,忽然明白過來了:“你不會想說,那人是我吧?”
他蹙眉道:“我可記得我沒見過你,我對這首詩……倒還有些印象,是在父皇的賞花宴會上一個探花講給我的。”
裴憫聞言,整個人怔怔愣住:“你對我沒印象?”
孟衍理所當然:“對啊,我們除了那年過年,之後還見過嗎?”
見過。
當然見過。
在無數個長街回眸,無數個燈光闌珊,春光沐雨時,他都見過。
不過孟衍總是被衆人高高捧着,風光無限着,當然沒見過他。
裴憫将話打碎了又吞回肚子裡,雖然早已對此人失望緻極,可他心髒深處還是泛起針紮一般的失落。
他聲音冷了下來:“或許認錯了吧,沒見過就沒見過。”
孟衍敏銳的察覺出裴憫的語氣有些低落,不過他卻隻當是認錯了人在自嘲,安慰道:
“那個探花我認識,改日你若想與他結交,我帶你去找他。”
“……”裴憫冷冷道:“不必了。”
怪脾氣。
孟衍沒有理會多想。
由着裴憫垂養頭在那兒翻書,整顆心仿佛被揉捏成了碎片,反複在碎片裡尋找那一絲真情。
宋遙風待杜應紅是極好的,雖然出身于士紳家族可宋遙風自降身份,頗為認真的為杜應紅仔細講解着。
孟衍被裴憫身上的檀香圍在懷裡練字時,整個人說不清的煩躁,他低聲罵道:“這個杜應紅,寫的字也太醜了吧!”
裴憫低笑一聲:“這樣才顯的宋遙風對人的态度不分高低。”
孟衍有些難耐,裴憫說話的聲音貼得太近了,又輕又柔,像根羽毛一樣在他耳朵旁邊撓來撓去。
就這麼一番詩情畫意,書香缱绻的一天過去了。
是夜子時,更夫的梆子敲響三聲後,孟衍終于感到力量消失,渾身癱軟在榻上。
“總算結束了。”孟衍道:“你講的沒錯,子時那股力量就會消失,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那股力量又會卷土重來。”
“辰時。”裴憫道。
孟衍狐疑的望向裴憫:“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裴憫表情平靜:“我昨夜一宿未眠。”
孟衍驚歎道:“你不困嗎?”
裴憫看着孟衍,勾起嘴角:“畢竟被某人喂了藥,怎麼會困。”
“……”孟衍剩下的話被堵了回去,無語凝噎。
裴憫起身推開了門,屋外的雨絲刹那間湧進屋中,席卷走屋内的暖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