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衍哆嗦了一下,問道:“幹嘛去?”
裴憫側眸看他:“此時不查,你真打算在此地與我共度餘生?”
“誰要與你共度餘生了?”
孟衍瞪他一眼,連忙從榻上坐起來,拿起角落裡的兩把油紙傘,甩給裴憫:“喏,走吧。”
兩張白色的傘面在夜雨中穿梭着,深秋的雨總是有些寂寥和蒼涼。
在這個幻境已然待了第三天,可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自由的在府裡走動。
宋府比他們在五十年後見到的樣子更為壯觀,遠處微明的燈火,依稀照出庭出搖曳的花草,曲折的遊廊裡,有仆從彎着腰在清掃落葉。
孟衍看見扇自己巴掌的大夫人和一個丫鬟并肩坐在庭院裡有說有笑,他徑直走到二人面前,氣勢洶洶:“老太婆,有本事再打我啊?”
大夫人連個眼神都沒給他,自顧自和身旁的小婢女聊天:“碧春,你再和我講講昨夜那話本子。”
她身旁的丫鬟一身柳綠衣裳,懷中捧着一本書:
“卻說那許夫人和那丫鬟的戀情被暴露之後,許老爺怒上心頭,将人把許夫人推回了廂房裡,抱住那丫鬟道:小雲,我待你是真心的!”
孟衍拉着裴憫的袖子跟着坐到石頭上:“聽聽再走,還蠻刺激。”
裴憫:“……”
碧春的聲音婉轉,繼續念道:“玉雲涕泗橫流,氣甩香巾,嬌罵道:“許老爺,我與您并無真情在,我隻愛許夫人,求您成全!”
許老爺聞言,當即崩潰大哭:“小雲,我隻愛你一個啊,她許氏出身高貴,可那又怎樣,到底都比不過你在我心中的重量。”
玉雲眼裡淌着清亮的眼淚:“胡說,你不愛你的發妻,自有我憐愛她,我們已經有一個女兒了!”
許老爺被這話震在原地:“你們怎麼會有女兒呢?”
“我與您一年前的一晚,您忘了嗎?”玉雲怒瞪着他:
“即使那是我倆的孩子,可是那又怎麼樣,我照樣不愛你。”
許老爺卻抹了把眼淚,喜笑顔開:“這就夠了,好雲雲,我不奢求你愛我,隻要你與我有個名份就好。”
玉雲杏眼圓睜,往身後的池子走向一步:“看來你還賊心不死,我就說白了吧,今日你若不答應我與夫人的這樁好事,我就帶着你跟我的孩子投河自盡!”
許老爺急忙道:“不要沖動!”
他咬着唇,蹙眉思索片刻,終于點頭道:“好!我答應你,若你願意嫁給我當妾,我願意成全你與她!”
玉雲大喜道:“真的?”
許老爺拍了拍胸脯:“真的!我許鎮虎何時說話不算話!”
“七日後,許府辦了一場盛大的婚宴,二十四台轎子,百裡紅妝。宴請了幾乎滿京城的人,連皇上都親自下來為三人題詞,祝福三人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最後,三人在一齊攜手拜了天地入洞房,關系和睦,暮年隐居山林,死後同棺而葬,三門永世交好,流傳為民間一段佳話。”
孟衍聽完,瞪大了雙眼,晃了晃裴憫的肩膀:“現在話本都這麼開放了?”
裴憫道:“或許對于他們這個身份來說,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孟衍若有所思道:“若我是丫鬟,首先就不會把孩子生下來,既然我都喜歡夫人了,那幹嘛要和老爺生個孩子。”
“走吧。”裴憫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天一亮這裡就會散了,到時候未必還會在府裡。”
兩人正準備提腳離開,身後傳來碧春的歎息:“你我同那玉雲又有什麼區别呢。”
“若有下一世的相逢,我定不會在我身邊跟着吃苦。”是大夫人的聲音?
孟衍的腳步頓時滞住,他扭頭看向亭下依依相抱的兩人,月色下,兩人眼眶中具挂着清亮的淚水,面色凄涼又難舍難分。
孟衍隻看了一眼,就拉着裴憫的袖子往前跑。
裴憫疑惑問道:“幹什麼?”
孟衍一臉正色:“不能打擾别人恩恩愛愛吧,多冒昧。”
裴憫不以為然:“澄春台一案中,這對主仆是被大火燒死的。”
孟衍心頭一哽,忽然道:“我覺得,這裡恐怖不止一個人的冤氣。”
裴憫蹙眉看向他:“怎麼說?”
“因為此地死的人多啊。”
孟衍喃喃道:“而且現在怎麼男的都跟男的,女的都跟女的湊一對去了。”
裴憫一愣:“或許是天下大同?”
“其實我們宗門内也不少啊,梁海清也是,還有外宗我知道的有十幾個師兄妹,内門的我不太清楚。”
裴憫偏頭看他,漆黑的眼眸浮現出不滿:“你怎麼成天打量他人喜歡男的還是女的。”
孟衍白了他一眼,為自己的清白申訴:“哪有成天打量,隻不過是他們願意和我講而已,我一向很尊重别人喜歡什麼樣的人,畢竟我又不……”好奇。
“那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裴憫忽然歪了歪頭,打斷孟衍。
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正經嚴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