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硯舟這話不但沒有平息衆人的怒火,反倒一石激起了千層浪。
“小侯爺自然可以高高在上地,你有探花郎做父親,長公主做母親,這般出身,可不是文人也當的,武将也做得。”孟公子忍不住在一旁冷嘲熱諷,語氣裡滿是酸意。
裴硯舟的父親李雲起,在十幾年前高中探花,風光無限。當時不知多少文人墨客羨慕,最終引得昭華長公主下嫁。
昭華長公主,乃先帝嫡長女,由正宮皇後所出,出身高貴。先帝心疼女兒,一度擔心委屈公主,大筆一揮,直接賜予了李雲起一個廣平侯的爵位。
公主下嫁探花郎的戲碼,本應是畫本子裡合家美滿的美好結局,可事實卻不盡人意。
成婚沒多久,李雲起便被查出科考舞弊,此事瞬間轟動朝野,礙于長公主的情面,聖上隻是将他革職查辦,甚至連爵位都留下來了,直接傳給了裴硯舟。為了維護皇家顔面,聖上硬生生把此事壓了下去,對外堅稱舞弊是謠言。不會,朝中還是有幾位大臣。十幾年過了去了,不知是人們遺忘了,還是有人特地引導,百姓大多不再聽聞此時,隻是相傳長公主和驸馬關系冷淡。
就是不知孟公子是從哪得知了這等隐蔽的事,私下沒少就此事對裴硯舟冷嘲熱諷,可裴硯舟對此番奚落,仿佛還不在意似的。
“沒錯,我有探花郎的父親,長公主的母親。”裴硯舟面色平靜,可話鋒突然一轉,“那又如何?如今我不也是同諸位一樣,站在這桐樹林裡嗎?”
彼時,曲元楹正躲在角落裡,腦袋錘着低低的,滿心惶恐,生怕裴硯舟認出自己。
不知何,裴硯舟雖有個探花郎的父親,但他好似對武藝有着更濃厚的興趣,他曾苦苦哀求曲元楹的祖父傳授自己武藝。或許正是因為這份執着打動了老人家,祖父最終應允了他。所以,如今裴硯舟不僅僅是桃李閣的學子,也在鎮北王府修習武藝。
他當然認識曲元楹,也清楚她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這位郡主心思單純,在文學方面,最尊崇的就是自己那個“假”探花爹。每次他去鎮北王府學武的時候,他去鎮北王府習武時,郡主就曾私下向他打聽李雲起,殊不知這樣的行為在他眼裡就是誤入歧途。
一個假探花有什麼好崇拜的?
所以每次曲元楹興緻勃勃和他談起李雲起的時,他都避之不及,有時話裡話外還會隐晦暗示,告訴曲元楹她心心念念的探花郎徒有其表,但是這位郡主沒有一次領悟到他的話外之音。
“什麼叫做‘如今也站在桐樹林裡’,敢問小侯爺,站在桐樹林是一件屈辱的事嗎?”裴硯舟的話非但沒有讓衆人平靜,反倒觸碰到了一些人的逆鱗。說話的人叫李涯,他滿臉譏諷,又添了一句:“小侯爺千萬别忘了,你的父親當年也是從桐樹林裡走出去的。”說這話的人語氣間帶着顯而易見的嘲諷。
“李涯,快别說了!誰不知道我們小侯爺最聽不得别人談他父親。”人群中,有一人看似上前勸和,臉上卻挂着一副看好戲的笑容,“這般不忠不孝,連自己生父都看不上的人,又怎會把我們這些寒門子弟放在眼裡呢?”
這話一出口,周圍一些膽子大的學子仿佛受到了什麼鼓勵,你一言我一語,肆無忌憚地诋毀起裴硯舟來,絲毫不顧忌,當事人有沒有站在他們面前。
那些膽子小的學子,隻敢遠遠地站在一旁,生怕這場無端的風波牽連到自己。倒是有些熱心腸的,在中間忙着勸架,試圖平息這場紛争。
有個好心的學子,悄悄靠到李涯身邊,壓低聲音勸到:“李涯,少說兩句吧,裴硯舟倒底是長公主的兒子,雖說長公主如今權勢不比從前,但卻也……”話還沒說完,李涯突然一甩胳膊,直接把這人推開。
“公主又如何?昭甯長公主若是沒有一位探花郎驸馬,與其他公主有和不同?不過都是尋常女子罷了!”
那學子本就是小心翼翼湊過去,一心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腳下本就沒站穩,被李涯這用力一推,整個人不受控制,向側邊倒去。
曲元楹恰好就站在那裡。
她冷不丁看見有人倒下,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那個人重重倒在地上,兩個人摔作一團。
這一摔,帽子直接飛了出去,束發的帶子也掉落,長發直接散開。
這下一來,混亂的場面直接平靜下來。
摔在曲元楹身上的學子正背對着她,揉着自己被摔疼的身子,過了一會,才注意到大家的目光都向他這裡看來。
不過好像不是在看他?他順着衆人的目光向後看去。
這是個女子?
他瞬間顧不上自己摔疼的胳膊,直直站起了身,生怕挨着曲元楹。
“你,你……怎麼進來的?”他顫抖着指尖忍不住對着曲元楹。
“是啊!說清楚,你是誰家的?如此沒規矩,私自帶女子進桃李閣,誰給你們的膽子!”其他人也在旁邊附和。
曲元楹在地上,是繼續待着也不是,站起來也不是。
絕對不能把表哥供出來,外祖家清流世家,書香世代,家規甚嚴。若是被發現他私自帶自己進學堂,一定會受罰。
曲元楹突然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曲元楹順着自己躺在地上的姿勢,低頭狠狠摸了一把自己的眼睛,“諸位公子,我羞于見人……”
眼角甚至有了幾滴淚花,那場面簡直我見猶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