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蓓皺着眉頭說道:“師源一中是老學校了,硬件設施可能跟不上附中,而且今年的是狀元來自附中。”
溫有光笑了笑,道:“還是看你自己的選擇,兩所學校各自有好處,爸媽也隻能提個建議。”
溫初垂下睫毛,咬了一口青瓜炒雞蛋,緩緩說道:“師源一中吧。”
蘇蓓有些驚訝,保持着對溫初的尊重,但還是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你小學初中都在附中,我還以為你會選擇直升。”
溫初道:“就是因為一直在附中,想換個環境,而且師源一中離家很近,爸媽也就不用接送我了。”
蘇蓓和溫有光對視一眼,最後一緻同意,“那行,過兩天和爸爸媽媽一起去注冊吧。”
——
報道當天,溫初拒絕了蘇蓓和溫有光送她上學的要求,自己踩着自行車往師源一中開去。
在校門口進行新生登記後走進來,到處是穿着藍白相間服裝的學生,她一個人站在偌大的校園裡一時不知道往哪裡走。
她看着手中的校牌,高一八班。
她沒來過師源一中,隻聽那個人說過,說好了到時候一起來這裡看看,卻沒看成。
烈日耀眼,溫初眼睛有點發酸,上課鈴響了之後,校道上的學生越來越少,溫初在三棟高大的樓下面轉來轉去,因為輕微社恐不敢問路,最後在路牌和指示标的指引下,終于來到了高一八班,卻也遲到了十分鐘。
班主任區陽扶着眼鏡,看線局促站在教室門外的女生,道:“溫初?”
溫初點點頭,“是我,老師。”
區陽拿着花名冊道:“班上就你一個沒來了,怎麼遲到了?”
溫初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沒來過這裡,學校太大了,找不到教室,抱歉啊老師。”
區陽道:“沒事,你先進來,”他目光看向溫初的身後,“岑以安也進來吧。”
溫初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中某個地方似乎被燙了一下,脊背卻傳來一陣陰涼,她有些僵硬地轉身,看見一摞練習冊,再往上看是一張平靜的臉,眉眼幹淨,少年意氣在眉間來回奔走,察覺到她的視線,岑以安輕輕掃了她一眼,收回視線,随後開口說道:“同學,讓讓。”
一句話像是一陣狂風暴雨,讓原本平靜的海面頓時掀起驚濤海量。溫初此時像是一葉扁舟輕帆,被海水吞沒,沉向深淵。
她的腿像是千斤重,目光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哀怨,一層水光覆蓋了瞳孔,死死盯着他的背影。
往日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聽見過這個聲音了。
她在無邊的深淵裡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可以依托的甲闆,深淵即将吞沒她的時候,有一束光卻照下來。
岑以安突然越過她的身邊,帶着一陣似有若無的風。
區陽接過岑以安手裡的練習冊,對着講台下面的衆人說道:“這是數學初高中銜接教材,等會發下去,你們自己看看寫寫,明天開始第一節課。”
區陽說完,看向還杵在原地的溫初,疑惑道:“溫初,你還有什麼事嗎?”
溫初壓制住寂靜奪眶而出的淚光,有些僵硬地說道:“老師,我坐哪?”
區陽看了一眼,問她,“你近視嗎?同學們來得早都占好位置了,第四組後面那還有兩個座位,可以嗎?”
溫初點頭,“可以的。”
她坐到最後一排,目光卻緊随着那個和區陽講話的身影。
溫初不知道時什麼東西正在壓制住她躁動的心和躍躍欲試的手和腳。
她想,要是這間教室沒人,不管岑以安現在認不認識她,她一定沖上去一把抱住他。
課間溫初看着面前的銜接教材發呆,前桌的女生轉過來和她打招呼,“你好啊,新同學,我叫許思齊。”
“你好,我是溫初。”溫初朝她淡淡一笑。
“開學第一天,送你一瓶。”許思齊從書包裡拿出一瓶酸奶,“很好喝哦。”
溫初拒絕的話再看見許思齊的笑容之後咽了回去,道:“謝謝。”
溫初這時候留的齊耳短發,左耳處别了一個白色的兔子發夾,許思齊看見之後,露出自己的手臂,她戴了一條小烏龜的發繩,“好巧,你說兔子和烏龜能成為朋友嗎?”
許思齊笑呵呵地說道:“你好,兔子同學。”
溫初忍俊不禁道:“烏龜同學,你忘記我和你比賽的事情了嗎?”
“我們兩個可是對手。”
“不可能。兔子和烏龜也能成為好朋友的好不好。”
許思齊佯裝不慢地吸了吸鼻子,轉身用筆戳了戳前桌的岑以安,“喂喂,岑以安,你說是不是?”
溫初順着許思齊的目光看過去,看見男生挺直瘦削的背影,指節分明的手指拿着按動筆,她眼尖,看見他正在做剛才的銜接教材。
他的背變得更直,隻是微微側頭,岑以安淡淡地看見許思齊一眼,“烏龜喜歡睡覺,不會對兔子造成威脅。”
溫初聽見隻覺得胸腔傳來一陣亂七八糟的跳動,喉嚨深處的酸澀就要湧上來,她極力瞪大眼睛企圖讓即将從眼皮中滲出來的淚水回流。
溫初不知道怎麼回答許思齊,她似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聲調。
她怕一發出聲音,就算伴随着尖銳的哭腔語無倫次,把好不容易再次遇到的人吓跑。
她攥緊拳頭,在掌心裡留下一圈指甲印記,陽光刺眼得不得了,直射她的眼睛,像是在和她作對。
直到岑以安沒有再看向她這邊,溫初的心情才慢慢平靜下來。
平靜是家的,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看見失而複得的愛人,不可能平靜下來。
溫初有些遺憾,但更多的是慶幸。
初秋蟬鳴依舊尖銳,似乎要劃破從老舊門窗投進來的陽光。
鮮活的少年此刻就在自己面前,他開了一個半冷不熱的冷笑話,整個人沉溺在陽光裡,少年意氣蓋住幼稚,暈染了最寶貴的十六年華。
這一次,溫初提前光顧了少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