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這個名字,溫初隻聽說過兩次。
一次是高二的暑假的某一天,附中隻放了一周的假,溫初最後一天回學校的時候,路過師源一中的肖恩口,發現一圈的學生圍着幾個鬧事的家長,溫初不以為然,匆匆離開。
等到下一次中秋回家的時候,溫初才聽起蘇蓓說起這件事。
榆林小區三單元住戶的女兒,不知道什麼原因輕生跳樓,家長鬧了三個月。
溫初一邊吃飯一邊惋惜這個叫做沈然的同齡人,甚至聽見蘇蓓的語氣,她嘴裡的飯咽都咽不下去。
那天晚上她沒睡着,窗外明月晃晃,溫初看向三單元那棟樓,靜悄無聲,隻有微弱幾束燈光透過窗來和月光融為一體。
第二次是在岑以安的嘴裡聽到這個名字。
大二放暑假之前,溫初想約岑以安一起回家,沒想到卻接到他提前回家的抱歉短信。
她回到北林市之後,三天兩頭給岑以安打電話,他都是說在忙。
蘇蓓的手因為長期打字時常酸痛,溫初陪着她去醫院拿藥的時候看見了在醫院大廳流連的岑以安。
溫初跟着他到了住院部之後,目睹他和他手裡的果籃被人從病房裡趕出來。
女人力氣很大,岑以安那麼高的個頭竟然差點被推倒在地。
蘋果和葡萄落了一地,他有些狼狽地一個一個撿起來放籃子裡。
最後一個蘋果滾到了一雙白色運動鞋的旁邊,岑以安伸手的時候,有一隻手比他更快,拿起蘋果。
他半蹲着仰起頭,臉上帶着窘迫,眼底閃過詫異和尴尬,溫初伸出另一隻手想把他拉起來,岑以安遲疑了一會,把手放在她的手上。
男人亭子瘦削,一下子站起來,身影蓋住溫初的肩膀,他看着溫初把蘋果放在籃子裡,一雙眼睛直面他的尴尬,問道:“岑以安,你怎麼在這裡。”
少年心性還未褪去稚嫩,自己狼狽的模樣就這張展露在女孩子面前,岑以安憋了很久才說“來看病人”。
這是一個女人突然沖出來,拿着一個鼓鼓的信封,沖到岑以安的面前,雙眼瞪得圓滾滾的,匆匆看了溫初一眼,對着岑以安頤指氣使,道:“拿走你的破錢,我們不稀罕。”
溫初看見那個女人把信封扔在他的身上,目光帶着譏諷,冷哼一聲之後直接離開。
兩人一起出來醫院,攔了一輛三輪車回到月兒彎巷,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
岑以安不說,溫初也不問。
溫初盯着自己的腳尖跟在岑以安的身後,看見他停下來問他要不要吃面。
師源面館外面的幾張桌子上都坐滿了剛下班的白領,照舊的雞蛋面,熱氣騰騰。
溫初低頭埋進雞蛋面的霧氣之中,在擡眼市看見岑以安沒有動筷。
溫初輕聲問他,“你怎麼不吃?”
岑以安望着逐漸消沉的夕陽,他的眼睛倒映着鳥的殘影和月亮的柔光。
他說:“溫初,有什麼辦法能讓黑夜不要降臨?”
溫初忘不了岑以安那天晚上的孤寂和哀愁,如一江潺潺流水,不知流向何處。
岑以安告訴溫初,把他從病房裡趕出來的是沈然的媽媽。
沈然是他的同班同學,岑以安對這個女孩的印象僅僅停留在安靜和害羞,排名總是在班級前五的好好學生,卻沒想到這樣沉默的人會在某一個下午從六樓一躍而下。
岑以安記得十分清楚,寫數學周測的自習,區陽把沈然叫到了辦公室。
像隻鴕鳥一樣的沈然低着頭迎着全班同學好奇的目光紅了臉,匆匆離開教室。
直到周測完了之後,沈然都沒有回來。
岑以安收齊周測的卷子來到辦公室,看見沈然低着頭抽泣,旁邊是她怒氣沖沖的父母,區陽的左邊站着一個他很面生的男孩,也同樣被叫了家長。
區陽面色嚴肅,岑以安聽見了什麼“不可能早戀”、“同學之間互相幫忙”之類的話。
怒氣最大的女人從包包裡拿出一本日記本,甩在區陽的辦公桌上,指着那個男生和他的父母,話說得很難聽。
區陽餘光看見岑以安,眼神示意他放下試卷。
岑以安正準備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看見辦公室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為了一層又一層的學生。
沈然餘光看見看熱鬧的同學,頭變得更低了。
沈然的媽媽不知道是被對面男生的媽媽的那句話刺激到了,欲要上前大人,被沈然攔了下來。
她甩開沈然的手,神色憤怒,道:“你放開我,你平時就是和這種人混在一起的事嗎?你的成績才會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