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然啊沈然,我花錢送你來上學不是讓你來和這種不三不四的人談戀愛的。”
對面男生的媽媽也急了,指着她說道:“你什麼意思,我們那種人,說清楚?”
她嗤笑一聲,道:“什麼人?吊車尾的差生,還把我的女兒帶壞了,能是什麼好人。”
男生的媽媽指着沈然,道:“你讓她自己說清楚,我們家孩子怎麼她了?”
“就怕碰上你這種血口噴人的家長……”
她指着打斷男生媽媽的話,抓着沈然的肩膀,眼底帶着瘋狂,道:“你說,是不是他帶壞你的?要不然你的日記裡怎麼會寫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你還幫他寫作業?還說喜歡他?沈然,我怎麼就教出來你這樣一個不要臉的孩子。”
沈然的肩膀變得顫抖,她突然變成了一座噴湧着岩漿的火山,撕心裂肺地沖着她喊道:“我不要臉,都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你滿意了吧。”
在心底僅存的那點點自尊和支撐下,沈然第一次抵抗自己母親。
父母的權威當衆受到孩子的挑戰,沒人能夠容忍。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讓窗外的吵嚷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
區陽連忙站起來擋在沈然的面前,沒想到沈然媽媽直接推開了比她高半個頭的男人,食指指着沈然的鼻子,道:“我真後悔生了你。”
岑以安很久都沒能忘記沈然當時的眼神,可憐,絕望,無助,崩潰,像是飄零在空中的落葉,随時都會墜落,粉身碎骨。
上課鈴響起,圍在辦公室的學生才散開,沈然走進教室的那一刹那,無數目光如同刀尖一樣刺向她,讓她無地自容。
臨近期末,老師們都在開會,後面兩節的自習是藍盈值日。
在班上所有人低頭寫作業的時候,突然響起一聲刺耳的桌椅摩擦的聲音,一個身影後面跑出去,不知道過了多久,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卻又無聲地消失在風中。
直到某間教室響起惶恐的尖叫,所有人才擡起頭來,想逃出魚缸的魚兒一樣湧出教室外,你擠我擠着,無數人頭湧動,好奇的猜測的驚訝的聲音響起,最後在年級組長的呵斥聲中,衆人才乖乖回到教室。
岑以安透過窗外看見藍色的布蓋在地面上,好幾個警衛和楊主任圍在一起。
他突然想到什麼一樣,來到辦公室找藍盈,發現她不在,一種讓他頭皮發麻的恐懼啃噬着他的身心,腳步虛浮,在往六樓走的時候看見了被兩個女老師駕着扶下樓的藍盈。
她的臉蒼白得像張白紙,雙目呆滞猶如死人,渾身顫抖,嘴唇哆嗦,整個人像隻提線木偶,任憑旁邊的女老師駕着她。
岑以安站在牆根,呼吸堵在胸腔裡,聽見藍盈嘴裡一直在不停地念叨:“我明明已經抓住了她,我抓住了她的手……”
班上少了一個人,就像是平靜的湖面投擲進一顆巨石,掀起一陣波瀾,在不知不覺中又恢複平靜。
沈然的媽媽找到學校,不知道聽誰說藍盈在沈然跳樓的時候抓住了她的手,跑來學校質問藍盈,“你為什麼沒有抓住她?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她跳下去?”
沈然媽媽的憤怒遠比想象中的還要大,她來學校鬧了整整三個月,校方低聲下氣地讓她提出要求,她依舊我行我素在學校門口大吵大鬧。
她似乎不知道應該提什麼要求。
她像是壓抑了很久的氣球,在一瞬間爆炸,指着學校罵天罵地的時候,也不忘對着藍盈惡語相向。
某天早上,藍盈在校門口之日,沈然媽媽像個瘋子一樣從沖進人群裡,潑了藍盈一身紅色的油漆。
她看着周圍接送孩子的家長,指着藍盈,面容接近癫狂,“你們看看,就是這個老師,見死不救,明明她可以救我的女兒。她為什麼要放手?我女兒死了,你心安嗎?”
她像是找到了絕望、崩潰和憤怒的發洩桶,不斷地往桶裡傾倒那些日夜折磨她的情緒,但是沒有人能想到她的情緒如同深山泉眼流出來的泉水一樣,源源不斷。
藍盈就算膨脹得再大也承受不住這傾瀉而至的情緒。
在沈然媽媽不依不撓的騷擾之中,藍盈被強迫休假。
有些不明所以的學生看向岑以安的目光也變了,他能在同學們異樣的目光之中保持鎮定,卻在回家之後面對藍盈呆滞的目光時變得手足無措。
有天晚上回來,岑以安打開門就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他走到廚房看見鍋裡的蓮藕排骨湯早就被燒幹了,火焰卻一直舔舐着罐子周圍。
岑以安關了火出廚房在陽台上看見看着夜色發呆的藍盈,她整個人沉溺在黑夜裡,像是一縷随時被風吹走的魂魄。
她餘光看見岑以安呆滞的身影,才緩緩回過頭來,幹裂的嘴唇說着關心的話,“你回來了?我給你炖了湯。”
餐桌上,藍盈看着燒幹的鍋愣了好久,擡起頭來,笑得很勉強,對着岑以安說道:“對不起,我忘記關火了。”
突然,藍盈的情緒變得失控,她雙目從無神變成悲哀,如同兩顆破碎的玻璃,捂面痛哭起來,道:“對不起,我明明可以做好的。”
“對不起,對不起……”
藍盈整個人神志不清地重複着對不起,岑以安跑過來抱住她,她的淚水像是滾燙的岩漿,透過衣服的布料灼燒着他的肌膚,一寸一寸的,又辣又疼。
“你沒錯,不用對不起。”岑以安說話的時候都在哽咽。
藍盈死死抓住岑以安的手臂,眼底布滿絕望,依舊重複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