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初跑過去扶起跌倒的沈然,兩人的腳邊散落着化妝品和道具。
岑以安看見一個女人背對着人群,氣得發抖,指着坐在地山的沈然和溫初。
沈然臉色蒼白地看着孫依,縮在溫初的身後。
溫初扶起沈然,撿起地上的東西,擋在她的面前,對上孫依怒氣沖沖的眼神。
半個小時之前,孫依接到補習機構的電話,上課的老師說沈然請了病假。
出門前好聲好氣地說自己要去補習的人,一轉眼來到學校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孫依很不得直接把沈然拉回機構補上漏掉的課程。
孫依找不到她,電話更是無人接聽。站在人來人往的學校門口,她驗證了心底的想法,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學校禮堂,看見了正在化妝的沈然。
她怒不可遏,從來沒想到一向聽話的女兒會欺騙自己。
玩失蹤,裝病,是誰把她的女兒帶壞了。
圍着她們的人越來越多,孫依強勢,卻也崩潰和憤怒的邊緣殘留一絲理智,要在衆人面顧全沈然的顔面,咬牙切齒地說道:“和我回去,給你補習的老師還沒有下班。”
沈然一臉崩潰地看着她,怯懦地搖了搖頭。
孫依咬住口腔裡軟肉,笑容僵硬,維持着一絲絲最後的體面,道:“和我回去,别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上浪費時間。”
溫初抓着沈然的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湧現出心疼。
沈然像一個被人拴着的長線氣球,搖搖欲墜,飄飄忽忽,卻也總是逃落不了圈畫出來的世界。
這樣的感覺存在了十幾年,某一天,沈然第一次從這個小小的世界探出頭,發現外面的氣球是沒有繩子拴着,想飛去哪裡就去哪裡。
世界上沒有一個目睹了自由之後不向往自由的人。
周圍的目光像是刀尖,割劃着她輕薄的自尊,一層一層地劃破她的血肉。
溫初看見沈然的眼睛突然變得堅定起來,她眼底閃爍着幾分火光,越過溫初,直面孫依,道:“我等會要上台。”
孫依目光流轉在溫初身上,又看向沈然,再一次重複她的要求,“和我回去。”
沈然突然抓住溫初的手,像是抓住了什麼可以支撐的東西。
溫初感覺她掌心滲出來的一層薄薄的汗和因為激動地顫動的血肉。
她聽見沈然搖了搖頭,“晚會結束了我就回去,您放心。”
孫依幾乎是尖叫出來,道:“你知不知道機構的老師明天要出去培訓,你落下的課誰給你補?”
沈然道:“那就不補了。”
“不補?”孫依冷笑了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你知道為了讓你上那個機構的課,我花了多少錢嗎?”
她的話一出來,周圍人一下子唏噓起來。
沈然的眼鏡不知道放在那裡了,露出一雙透徹的眼睛,眯着眼睛看清孫依的情緒。
眼鏡和劉海是她的保護物,現在這兩種東西都沒有了。
溫初突然感覺,沈然現在的氣勢壓根就沒有想讓這場争吵停止的意思,她強忍着顫抖的嗓音,拒絕着孫依的要求。
溫初突然意識到,沈然在做勢,她想把事情鬧大,讓孫依無地自容。
沈然的聲音帶着哭腔,但是她依舊搖頭,“我不回去,我也不去補課了。”
孫依在崩潰的邊緣徘徊,指着她道:“你不想補就不補?由不得你。”
她上前推開溫初,抓住沈然的手臂,彎腰拿起書包,拉着沈然往外走。
沈然拼命掙脫她的手,小小的身軀像是被釘在地面上,任憑孫依怎麼用力都拉不動。
孫依突然覺得自己不認識面前這個不戴眼鏡的女孩,而被根深蒂固的家長作風讓她不能容忍沈然的反抗。
“我不回去,我以後也不補課了,以後我也不補課了,”沈然道:“我讨厭補課。”
孫依瞳孔震驚,揚起手甩向沈然的臉。
“啪”的一聲撕破人聲的嘈雜,說話聲陸陸續續地停下來,沈然的臉一下子紅腫起來,溫初不知道處于什麼緣故,沖到她的身旁,擋在她的面前,對着孫依說道:“阿姨,您冷靜一點。”
溫初沒想到沈然直接推開她,把手中的書包甩到孫依的腳邊,道:“我不回去。”
她的聲音悲憤又尖銳,像灰暗深林裡的烏鴉尖叫,穿進孫依的耳朵裡。
區陽這時候匆匆趕來,擋在了氣勢洶洶的兩人面前,湊在孫依的面前好說歹說,把人請去了辦公室。
——
溫初用毛巾把冰水裹住,敷在沈然的臉上,擔心地問道:“還疼不疼。”
沈然沉默得像是山間中一汪靜谧的池水,她沒有說話,搖了搖頭。
八班的情景劇如期表演,收獲雷鳴般的掌聲。
謝幕的燈光打在朝氣蓬勃的少年人身上,每一個人都在發着光。
“高一八班全體同學祝學長學姐們金榜題名,折桂蟾宮,得償所願!”
“高考加油,青春萬歲!”
一排人整齊地拉着手一起鞠躬,溫初看向旁邊的沈然,覆蓋上她的手背,輕輕說了一句,“今天的你很勇敢,不止上了台。”
聚光燈下,沈然在聽到溫初的話之後,渾身一顫,難得的誇獎讓她眼睛有點酸澀,她重重地說了一聲“謝謝”。
表演後,演員可以選擇自由活動,陳林迫不及待地解開扣到最頂的校服,誇張地喘了粗氣,道:“憋死我了,這誰想出來的,把校服領子全部扣上。”
許思齊哼哼了兩聲,道:“我啊,想怎樣?”
陳林敢怒不敢言,道:“我沒想怎麼樣,但是你大概率想憋死我們。”
“哎你這人,會不會說話?”
陳林看着氣勢洶洶的許思齊,隻好認栽,讨好地笑道:“同桌同桌,把那個卸妝水給我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