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霜的聲音和師尊的聲音如出一轍，如果不是知道師尊不會輕易離開宗門，我差點以為師尊來了。

我想要回頭确認身後的人，後脖頸突然一涼，仿佛有誰按着我的後腦勺，強迫我目視前方。

那道聲音直接出現在我的腦海裡：“别走神。”

師尊的冷淡聲線像是一盆沁人心脾的雪水，兜頭淋下，透心涼，驅走我的恐懼和害怕，迫使我冷靜下來，應對當前的危機。

我心知不該把封霜當作師尊，但在這種時候，我急需一個強大的存在坐鎮，即便他不出手，什麼也不做，隻是在旁邊陪着我，我也能感到無比心安。

我咳嗽一聲，用左手去探曲涵：“趕緊跟上。”

曲涵朝我靠近，正要貼上我的手臂，一陣冷風吹了過來，将我和曲涵隔開。

隻要封霜不想被人看見，修為不夠的修士也很難看得見他，就算是我也一樣。

我猜大概是曲涵站的位置擋到了封霜，正要讓曲涵站我另外一邊，曲涵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搓了搓手臂，自覺地離我兩步遠：“你開冰盾了？凍死我了。”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調侃我。

我把劍鞘的末端遞給曲涵：“拿好，跟緊我。”

道路兩邊都是“人”，他們明明還會喘氣，也有心跳，但盯着我的眼神卻像是死物，白燈籠的燈光映照在他們臉上，神色晦暗不明，五官看久了就像是同一張臉。

除了我和曲涵的腳步聲，幾乎聽不到其他聲音，若不是那道陰冷還附着在我的身上，我都感覺不到封霜的存在。

曲涵大概是想調節一下緊張的氣氛，握着我的劍鞘，小聲說：“你好像在牽狗。”

其實我也這麼覺得，但是封霜就在我身邊，這種時候還和他開玩笑，未免會讓封霜覺得我沒個正形，他要是回去跟師尊告狀，我的形象就全毀了，于是我闆着一張臉，一本正經的樣子，不搭腔。

“呵。”耳畔傳來一記很輕的笑聲，我甚至能想象如果師尊本人在這裡，會是什麼表情。

師尊笑起來的時候，眼神柔軟，天地間再找不到比這個笑容更溫暖的存在。

我有點想念師尊了。

“快走吧。”趕緊把傀儡師解決了，我想回蒼雪山見師尊。

曲涵表情古怪，好像在問我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正經了，我沒解釋，隻是腳步加快，幾乎要跑起來，曲涵也跟着我跑起來。

街道兩邊的人影也動了，他們如同潮水般朝我們湧了過來，伸長了手要抓住我和曲涵，但都被我用劍背敲了回去。

借着我制造的空檔，曲涵驅動金鈴铛，長鍊圍繞着我們的周身形成一個保護罩，人影被攔在了保護罩外面，“嘎啦”的刺耳抓撓聲激起我的雞皮疙瘩，我甚至能看見離我最近的人手指甲都往外翻了，露出一層紅肉。

終于，在無數盞白燈籠中突兀地出現了兩盞紅燈籠，燈籠中間挂着紅木招牌——來一客棧。

當我們站在來一客棧門口的時候，那些人影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麼禁忌的存在，紛紛退了回去。

與此同時，客棧的大門打開了。

一陣骰子碰撞骰盅的嘈雜聲響從裡面傳來。

正對門口的長桌，一左一右坐着兩人。

左邊是我們熟悉的青黛師姐，一襲清新素雅的藍衣，不太熟練地搖着手裡的骰盅；右邊是單腳踩上長凳，支着腿，長手長腳，瘦得像竹竿的男人——根據任務堂給的畫像，他就是那個傀儡師。

我的目光定在傀儡師的身上，黑色的魔氣萦繞在他的周身，他修長的手指搭在骰盅上，指甲紅得發黑，五根手指上都綁着細細的絲線，從手指指根一路纏繞到他的手臂上方，胸前袒露的皮膚還帶着令人目眩的魔紋。

他已經是徹頭徹尾的魔修了。

“看來是有新的客人上門了。”傀儡師朝我們邪魅一笑，五指并攏，指向對面的青黛師姐所坐的位置，“坐吧。”

我緊皺着眉頭，站在原地沒動，仔細觀察周圍環境。

青黛師姐身後站着兩個受了輕傷的修士，根據他們身上的制服，應該是九幽宗的弟子，他們的手腕和脖子都有絲線纏繞的痕迹，怕是即将被傀儡師煉成傀儡，又恰好被青黛師姐救下。

傀儡師的身後則站着十幾個雙眼無神的修士，腳邊還跪着一些看不清容貌和身形的“人”，估計和外面剛才抓我和曲涵的人差不多，都已經是半死不活的傀儡了。

“怎麼回事？”曲涵率先朝青黛師姐走近，大跨步越過了客棧的台階，衣擺在高高的門檻掠過。

青黛師姐停下搖骰子的動作，耐心跟曲涵解釋：“他殺不死我，我也殺不了他。我能耗下去，但這些被他煉成傀儡的修士耗不下去，所以他提出和我賭命。我赢了，就能把人赢走。”

“要是輸了呢？”我站在門外，曲着手臂搭在門框上，詢問青黛師姐。

青黛師姐溫溫柔柔地一笑：“我把命給他。”

曲涵瞳孔收縮，吸了一口氣，把青黛師姐從座位上拉起來，自己坐了下去，握住骰盅：“我跟他賭！”

傀儡師壓住曲涵手裡的骰盅，動作輕巧，好像沒使什麼力氣，曲涵卻用了雙手都沒能把骰盅拿起來。

我暗暗估算傀儡師的武力值。

“這局還沒完成，按照規矩，不能換人。青黛姑娘，開蓋吧。”傀儡師嘴角上揚，狹長的雙眼望向青黛師姐，仿佛勝券在握。

青黛師姐拍了拍曲涵的肩膀，素手握住骰盅的蓋子。

“慢着。”我突然出聲，衆人同時看向我。

無數道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喉嚨一緊，下意識吞咽唾沫。

那股熟悉的冷意覆在我的手腕上，仿佛知道我想做什麼，涼意從腕間向下，像無形的水，淹沒過我的手背，輕輕搭在我的指尖，與我一同握住了長劍。

我定了定心神，說：“誰知道你會不會在我師姐開蓋之後悄悄改你的骰子結果？你們魔修一貫狡猾。”

傀儡師呵呵一笑，将手放回他的骰盅蓋子上，說：“你們正道真是愛斤斤計較。行，我數一二三，一起開蓋。”

他豎起手指：“一、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