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識到白發男子的身份,于是偷偷隐去身形和氣息,認真聽他們在聊什麼。
“我和公生白也是幾百年沒見過了,他和我算是同輩吧,我們那屆仙門大比,我還同他切磋過,差點被他困在千機卷中出不來了。”梁師叔回憶往昔。
我聽到熟悉的聲音,他的聲線極具辨識度,以往清冷如雪水,如今帶着笑意,如同山中澗水,清冽而動聽:“他有同我問起你,問你還有沒有在研究甜味的丹藥。”
“哈哈哈!不敢研究了。師兄你也記得吧,師尊說我好好的丹方不煉,去研究口味變化,是在搞歪門邪道,揍得我再也不敢研究了,還定下門規,門下弟子修煉丹術的,都不準研究這個方向。”梁師叔擺擺手。
慕懷因擡起手,指縫中夾着一片紙頁,遞給梁師叔:“桃子口味的洗髓丹和回春丹。景燦說,甜度剛好,他經常把回春丹當糖丸發給宗裡的師弟師妹。”
梁師叔微微睜大眼睛,比看見慕懷因變成魔尊的表情還要驚訝。
“十二師兄,你、你從來沒有忤逆過師尊,怎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慕懷因垂下眼睫,看着手中的丹方,說:“洗髓丹太苦,景燦吃了會吐。回春丹,他用得多。你若是見過他五官猙獰嗑丹藥的樣子,也會心疼。”
梁師叔:“那小子确實……招人疼。”
聽到這裡,我故意弄出了一點動靜,朝梁師叔這邊跑過來。
“梁師叔!”
梁師叔看了一眼身旁的慕懷因,後者背過身去,用背影對着我。
我跟梁師叔報告了今天有魔族偷吃人類修士,萬幸發現得及時,人類修士受了一點輕傷,但是那個魔族被另一個魔族斬首了。
“魔族這邊的懲罰力度,是不是有點太過了?”我擔心魔族會不會因此對我們心存不滿。
梁師叔點了點頭:“是應該和魔族這邊協商,定下規矩了。我去找青魔。你們聊。”
他仿佛默認了我要和慕懷因單獨聊天,說完就往營地方向走去。
目送梁師叔遠去,我又轉了回來,看向慕懷因的背影。
慕懷因的墨發變成了白發,卻依舊如同綢緞般絲滑柔順,風吹過來的時候,發絲揚起又落下。
我沒忍住,伸手觸碰他的長發。
慕懷因像是感覺到了我的觸碰,身形頓了頓,稍微側過身,卻沒有回頭看我。
“我先前親手給你做的烏木簪子呢?”我問。
“……打架的時候,不小心被毀掉了。”慕懷因側對着我,飛快擡眸瞄了我一眼,又移開視線。
“我做了很久的!”我說。
慕懷因完全轉過身,正對着我,伸手拉住我的衣袖,抿了抿唇,說:“對不起。”
我甩開他的手,往前走了一步,與他腳尖對着腳尖,仰頭盯着他,說:“除了對不起呢?”
我們之間的距離極近,近得我能夠感覺到他的呼吸在我靠近時停頓了一下,看清倒映在他眼眸裡的我。
慕懷因無措地眨了眨眼睛,似乎很不擅長對付這種場面,于是又不說話了,緊攥着掌心,沉默地看着我。
我算是明白了,他喜歡消極應對他不擅長的一切,轉化成行動,就是沉默地等待。
他等待我向他邁出一百步,等待場面到了無法挽回的時候,再不得已地行動。
如果慕懷因遇到的是另外一個喜歡被動等待的人,他就慘了,但幸運的是,他遇到的人是我。
我曲起食指,像是調戲一樣,挑了一下他的下巴,在他錯愕的眼神裡,告訴他:“現在你不是我的師尊了,所以我可以對你提要求了。遇到不會回答的問題,就直接說不知道。沒有人要求你是全能的。”
慕懷因與我對上目光,我對他彎了彎眼睛。
他恍然大悟的樣子,仿佛拿到了什麼神奇的秘籍。
“你再問一遍。”他的語氣很自信。
我以為他找到答案了,于是配合道:“除了對不起呢?”
“不知道。”這回他答得很快,而且語氣理直氣壯到不可思議。
我差點被他氣笑了,但是轉念一想,慕懷因從來都是這個性格,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
慕懷因的視線凝在我的臉上,似乎在觀察我的臉色,見我的表情不對,又皺起眉頭,仿佛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按照我說的做,反而還做錯了。
我正要告訴他标準答案,讓他摸摸我的腦袋哄我一下,卻沒想到他伸手勾住了我的手指,笨拙地晃了晃我的手,學我以前對他那樣。
他問:“我做錯了,你還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