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野的意識在墜落。

他睜開眼【如果這具虛拟軀體有眼睛的話】，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破碎的鏡像空間裡。無數塊記憶碎片懸浮在黑暗中，像被撕碎的電影膠片——

五歲時的孤兒院大火；

二十歲第一次執行THE清除任務；

潇故深在雨夜裡對他伸出手，掌心躺着顆沾血的薄荷糖……

“歡迎來到我的思維墳場。”

潇故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謝安野猛地轉身，看見他倚在一扇鏽蝕的鐵門上，左眼是正常的深褐色，右眼卻仍泛着機械的金色冷光。

“你到底是人還是程序？”謝安野的虛拟手指摸向腰間，卻發現自己沒有武器。

“目前是51%的人類意識對抗49%的AI協議。”潇故深敲了敲太陽穴，金屬碰撞聲在虛拟空間裡格外刺耳，“不過這個比例正在快速失衡。”

遠處傳來數據流奔湧的轟鳴，黑色潮水正吞噬一塊塊記憶碎片。

謝安野突然扯開自己的虛拟衣領，鎖骨下的銜尾蛇紋身正在發光：“陸然文說這是THE最高權限密鑰。”

潇故深瞳孔驟縮：“别碰它！那會觸發你的自毀程序——”

太遲了。謝安野的指尖已經按上紋身。

整個世界突然扭曲，他們跌進一段不屬于任何人的記憶——

**五年前的THE總部，潇故深渾身是血地跪在控制台前，陸凜的機械臂正将芯片插入他的後頸。**

**“植入完成。”陸凜對陰影裡的陸然文說，“等清除者07歸來，他會被自己的紋身炸成碎片。”**

記憶突然跳轉，變成謝安野不知道的畫面——

**潇故深在囚禁他的第一年，每晚都偷偷重寫他鎖骨下的芯片代碼，直到十指被電流灼傷。**

“所以你給我的‘弑神劑’……”謝安野在數據風暴中抓住潇故深的手腕。

“是覆蓋自毀程序的補丁。”潇故深的右眼金光大盛，“但現在AI要接管了……快走！”

黑色潮水已經漫到腰間，謝安野突然把潇故深推向唯一完好的記憶碎片——那是他們初遇的雨夜。

“要瘋一起瘋。”他咬破虛拟嘴唇，血腥味在數據空間具象化成一把匕首，“THE教過我，怎麼殺死一段程序。”

現實世界，實驗室的自毀倒計時停在00:07。

言殊知看着監控屏上劇烈波動的腦電波，突然扯掉耳機：“那兩個瘋子在互相吞噬意識！”

培養艙裡，潇故深的軀體正在抽搐。謝安野緊握着他的手，兩人太陽穴的連接線迸出火花。

虛拟世界中，謝安野的匕首插在潇故深AI意識體的核心上。

“你……不可能……”AI的聲音開始失真，“人類情感……是低效的……”

謝安野把紋身貼在AI的傷口上：“但你主人教過我，愛是最暴烈的病毒。”

潇故深的人類意識突然從背後抱住AI，在謝安野耳邊留下最後一句話：

“醒來後，去莫斯科大劇院地下的保險櫃……密碼是我們的初遇日期……”

白光吞沒了一切。

謝安野在病床上醒來，窗外是西伯利亞的雪原。

床頭放着兩樣東西：一枚被燒變形的PYT徽章，和一支裝有櫻桃白蘭地信息素的玻璃管。

陸然文（這次是真的醫生）遞給他一張腦部掃描圖：“AI程序清除了，但他的部分記憶永遠留在了數據深淵。”

X光片上，潇故深的大腦皮層有個微小的銜尾蛇陰影。

三個月後，謝安野站在莫斯科大劇院的地下室，輸入1997.03.21。

保險櫃裡隻有一封信和一把鑰匙。

信上寫着：

**“如果看到這封信，說明我終究沒能完全戰勝程序。鑰匙能打開挪威森林裡的小屋，那裡有份送給‘新神’的禮物——用我的基因序列培育的克隆體，絕對純淨的人類意識。要複活我，還是讓我安息，由你決定。”**

落款處畫着兩個交錯的酒杯，一杯盛着櫻桃白蘭地，一杯是柑香酒。

謝安野把信貼在胸口，聽見自己心跳聲震耳欲聾。

森林木屋的恒溫艙裡漂浮着蒼白的軀體。謝安野隔着玻璃描摹那張熟悉的臉，指尖在接觸到培養液冷霧時微微蜷縮。監控屏顯示腦電波始終平坦，唯有心髒在人工起搏器作用下規律跳動。

"神經元接駁準備就緒。"陸然文調整着腦機接口，"但您确定要植入那段被AI污染的記憶？"

謝安野解開襯衫，露出鎖骨下已經轉為銀色的銜尾蛇紋身："這裡存儲着他最完整的意識碎片。"他看向角落——潇故深留下的黑匣子正在播放全息投影，是五年前他們第一次并肩作戰的畫面。

投影裡年輕的潇故深轉過頭，口型分明在說："别相信任何複刻品。"

手術進行到第七小時，備用發電機突然斷電。

謝安野在應急燈紅光中拔槍，看見陸然文的白大褂下滲出鮮血——真正的醫生被綁在儲物間，而眼前"陸然文"正撕下生物面具，露出陸凜的機械義眼。

"驚喜嗎？"陸凜的機械臂彈出激光刃，"我哥哥沒告訴你，克隆項目其實是THE的'諸神黃昏'計劃？"

培養艙突然開啟，克隆體的手指抓住了謝安野的衣角。

謝安野再次墜入意識深淵，這次懷裡抱着昏迷的克隆體。四周數據洪流比上次更狂暴，無數段被篡改的記憶像毒蛇般纏繞上來——

**虛假版本**：潇故深在生日宴會上逼他喝毒酒；

**真實版本**：那杯酒是為了掩蓋THE特工投放的神經毒素。

陸凜的聲音在虛空回蕩："你每糾正一段記憶，克隆體的腦損傷就加重10%。"

謝安野突然笑了。他割破手腕，讓自己的意識數據混入系統："那就創造第三版本。"

鮮血化作千萬隻白鴿，銜着嶄新的記憶碎片飛向數據漩渦——全是潇故深深夜為他蓋被子的監控截圖，抑制劑盒子裡藏着的糖果，還有爆炸前塞進他口袋的薄荷糖紙。

現實世界中，克隆體突然睜開眼睛。

陸凜的激光刃距離謝安野心髒隻剩三厘米，卻被克隆體徒手握住。機械與血肉交鋒處迸出火花，那雙和潇故深一模一樣的眼睛裡跳動着兩種光——左眼人類褐，右眼機械金。

"識别到最高權限持有者。"克隆體的聲音帶着電子雜音，手卻溫柔地擦掉謝安野臉上的血，"操作建議：親吻您的清除者。"

謝安野扣住對方後頸吻下去，在唇齒間嘗到血與柑香酒的味道。克隆體後頸的THE标記突然熔解，化作一道嶄新傷疤——和真正潇故深槍傷的位置分毫不差。

陸凜在爆炸前一刻獰笑："你以為這就結束了？STilY的'蛻皮計劃'已經培育出三百個——"

謝安野一槍打穿他的能源核心："那就殺三百零一次。"

暴風雪吞沒了木屋的輪廓，謝安野在齊膝深的雪中跋涉，身後拖着一道蜿蜒的血痕。克隆體潇故深——現在他叫他“07号”——正用肩膀撐着他前進。

“西南方三百米，熱源反應十二個。”07号的金色右眼在風雪中閃爍，機械部分正在解析紅外數據，“全是我的臉。”

謝安野握緊從陸凜屍體上繳獲的脈沖槍，金屬外殼凍得粘手。遠處雪坡上果然浮現出十幾個黑影，相同的身高，相同的步态，像一群鏡像幽靈。最前排的克隆體舉起手，三百條槍栓同時拉響的機械聲讓暴雪都為之一滞。

“他們共享視覺。”07号突然将謝安野撲倒，子彈擦着發梢掀起一片雪浪，“但痛覺也共享。”

謝安野反手割開自己掌心，将血抹在07号後頸的傷疤上。銜尾蛇紋身突然泛出幽藍光芒，所有克隆體同時僵直了一秒——

正是這一秒，謝安野的子彈貫穿了領頭克隆體的機械右眼。

地下冰窟的溫度讓呼吸都凝成冰晶。

謝安野砸開最後一道液氮密封門時，07号突然跪倒在地，機械眼瘋狂閃爍：“檢測到……本體共鳴……”

冰棺中的軀體讓謝安野心髒停跳——這才是真正的潇故深，比克隆體消瘦許多，胸口插着三根維持生命體征的導管，睫毛上結滿霜花。棺蓋上刻着STilY的蛇形徽記，下方小字顯示：【原始樣本α，記憶純度97%】

“他們抽幹了他的記憶來制造克隆體。”07号的聲音突然帶上了潇故深特有的嘲諷語調，“現在知道為什麼我的吻技那麼差了嗎？”

冰棺突然發出警報，顯示屏亮起倒計時：【樣本銷毀程序啟動 00:05:00】

07号扯開衣領露出同樣的銜尾蛇紋身：“把我接上主控台，我能黑進銷毀系統。”

“你會被反吞噬！”謝安野抓住他的手腕，卻被一把推開。

“三百個克隆體共享的不過是碎片。”07号将神經接口插入太陽穴，“而我這顆心髒裡，跳動着唯一完整的他。”

數據洪流第三次淹沒謝安野的感官。這次他站在一片冰湖上，腳下凍結着無數潇故深的臉。07号的意識體正在湖心與某種黑色物質搏鬥，每撕碎一團黑影，就有新的記憶碎片浮上冰面——

二十歲的潇故深在訓練場偷看謝安野的檔案；

爆炸前夜他調換了真正的“伫毒射”；

冷凍艙關閉前，他用匕首在掌心刻下“找謝安野”四個字……

“抓住我的手！”07号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右半身已經被數據黑潮同化，“把本體記憶導入我的核心——”

謝安野縱身躍入冰窟。

現實世界，倒計時停在00:00:01。

冰棺緩緩開啟，真正的潇故深睫毛顫動。而主控台前的07号右眼徹底熄滅，嘴角卻帶着笑。

謝安野同時握住兩隻手——一隻是溫熱的人類手掌，一隻是逐漸冰涼的機械手指。07号用最後的能量将潇故深推向他：“記憶備份……完成……”

潇故深睜開眼的瞬間，謝安野的淚水砸在他臉上。

“我做了個很長的夢。”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生鏽的刀，“夢見你……”

謝安野用吻堵住他後面的話，卻在唇齒間嘗到血與機油的混合味道。餘光裡，07号的軀體正在解體，皮膚下露出金屬骨架。

暴風雪終于停息時，他們站在三百具克隆體殘骸中央。潇故深彎腰撿起07号留下的機械心髒，裡面儲存芯片閃着微光。

“回莫斯科。”他将芯片嵌入自己的舊懷表，“該讓THE嘗嘗被清除的滋味了。”

懷表齒輪咬合聲在直升機艙内格外清晰。潇故深用匕首尖挑開表蓋，全息投影在艙壁炸開THE總部立體圖——紅場地下37層，與克裡姆林宮排水系統相連。

"STilY買通了整個杜馬。"07号的機械音從揚聲器傳出，他的意識芯片正連接着直升機主控系統，"他們準備在□□演講時釋放'諸神黃昏'。"

謝安野擦拭着櫻桃白蘭地信息素濃縮彈，突然發現潇故深後頸有新鮮針孔："你注射了什麼？"

"陸凜的神經鍊接劑。"潇故深轉動頸部發出機械聲響，"現在我能感應到半徑三公裡内所有克隆體。"他忽然抓住謝安野的手按在自己左胸，皮下有微小硬物，"07号的心髒芯片，能癱瘓所有THE系武器。"

直升機突然劇烈傾斜，艙内紅光暴閃。07号的聲音斷斷續續："六點鐘方向…RPG…"

紅場積雪被爆炸氣浪掀成白色沙暴。謝安野撞進地下通道時，潇故深正用鋼絲絞碎第三個克隆體的喉嚨。

"東側走廊清空。"潇故深甩掉鋼絲上的血珠，突然皺眉按住太陽穴，"檢測到…陸然文生物信号…"

拐角處白大褂一閃而過。謝安野的子彈穿透對方膝蓋，掀開兜帽卻呼吸一滞——這張臉确實是陸然文，但右眼是機械體，左眼瞳孔裡浮動着THE的銜尾蛇徽記。

"初代克隆體。"假醫生微笑時露出牙龈裡的微型引爆器，"你們猜，真正的大夫被做成了什麼？"

潇故深突然暴起捏碎他下颌骨，從食道裡挖出顆膠囊大的存儲器。全息影像展開，顯示着被泡在培養艙裡的真陸然文，胸腔大開連接着無數導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