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已經冷靜下來，祝雨絕一邊解釋一邊将她拉了起來。齊霧順着他的力道站了起來，但又在右腳接觸到綿軟的沙地後立刻擡了起來。

祝雨絕一直注意着她的動作，見狀摟着她的力道又大了一些，試圖讓她整個人都靠在自己身上，攙扶着她往回走着。

“除了你，我從沒想過和誰在一起。我是說，其實，你對我來說是最特殊的存在。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足夠了解你，但我知道除了我自己以外，最了解我的處境的人一定是你。”終于說出口了，其他的也就更順暢了，“我真的很喜歡你，但我當時被吓到了，因為我完全不知道你會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這個地方是我準備的，這次虛拟旅行是我一手策劃的。你明明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如果上次我們成功去了西麗分區，如果你在那時向我表白，我都不會這麼驚訝。”

齊霧聽懂了他的意思。她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借着他的力一點點往前蹦，一次隻能往前跳很短的一段距離，但他始終沒有表達過什麼意見，隻是默默地配合她的步調，耐心地、一點點地往前走。

“我也不知道。可能因為在這裡，天空是藍色的，水面也是藍色的；那時我看向了你，而你恰好也看着我。我就突然想着，我好像是喜歡你的。”

她假裝專心地看着眼前的沙灘，不敢看祝雨絕的反應，又在心底刺撓地好奇他的反應。

“你……你有沒有想過這隻是一種錯覺，你隻是太高興了。我什麼都沒辦法給你，周圍的這一切都是虛假的，裝置也隻是别人借給我的而已。”我沒什麼值得你喜歡的地方。

齊霧的臉色算不上好看。

難道是不适應這種陽光照射的熱量嗎？她感覺自己在這裡面時總是情緒波動很大。

“如果你覺得我是連自己在想什麼都無法确定的人的話，可能就是吧。”她生硬地說。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祝雨絕變得慌亂起來。他在齊霧的示意下輔助她在這片四周都是海的沙灘上坐了下來，目光落在她的腳踝上，問：“怎麼樣了，還疼嗎？”

齊霧扭了扭腳踝，答：“好很多了，沒事的。”

“你的膝蓋……”

她這才看到自己的兩個膝蓋和往下的小腿紅彤彤的，有些地方還被擦破了皮，可能是剛剛跪在那裡磨出來的印記。她沒說什麼，輕輕在上面拍了拍，試圖将細沙從膝蓋上拍下去。

“我隻是……害怕而已。”他又接起了上一個話題。

“那我又給了你什麼呢？我給了你什麼呢？還是說你說喜歡我其實隻是為了安慰我的話？”

“不，不是這樣的。”

“祝雨絕，或許這麼多天以來的陪伴對你來說隻是小事情，或許你隻是在祝阿姨的要求下才付諸善意讓我們彼此更加了解、才在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之後仍舊選擇和我一起面對。對我來說，你給了我很多很多，但這些并不是我喜歡你的理由。這不一樣。”她越說越覺得有些東西在她的腦海中清晰了起來。

完全沒想到過這麼優秀的人也有這樣看不清的一面。

“……”

齊霧屈腿揉着自己的腳踝，而祝雨絕就坐在她的身旁。她側過頭去看他，看到他的表情就像是在問“那你喜歡我的理由是什麼”。

“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那時我看向你時你也看着我，或許這就是我喜歡你的理由吧。”

其實她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但她越說越覺得這就是答案，越說越堅定。

祝雨絕看着她，看出了她堅定下的緊張，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齊霧時的場景。那天祝染莫名其妙就要帶他一起出門，而他就在那時在街上看到了和程澄待在一起的女孩。兩個女孩各方面都挺像的，但又完全不一樣。祝染讓他看齊霧，但在那之前，他已經看到她了。

是的，在那之前他就已經看到她了。所以不需要有那麼多顧慮，他對她的感情不需要祝染的影響，更不需要其他的東西。

腳踝已經徹底好了。齊霧在沙灘上踩了踩，然後徹底放松下來，倒在了沙灘上。

身上濕答答的衣服貼在皮膚和沙礫之間，皮膚上也粘着些沙子，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她用手抓起一團沙礫，慢慢松手，感受沙礫流失的觸覺，然後再抓起一團沙礫，如此循環往複。

祝雨絕一直在思慮什麼，一直沒有說話，于是她問：“所以我們現在是什麼關系？我們會成為男女朋友嗎？”

祝雨絕抿了抿唇，抵着陽光去看她的臉，說：“我想，你呢？”

齊霧看着陽光在他的臉上打出的陰影，伸出另一隻手勾了勾他的手，說：“我隻是不太明白，我們之間的關系還能發生變化嗎？好奇怪，明明我們早就住在一起了。”

他扣住了她的手，手指從指縫裡擠了進去，十指相扣。

連接他們的是責任嗎？有責任，但更多的是其他的東西。要說自己對那個家有多大的歸屬感，他隻知道自己的父母都有自己專注做的事情，而他也一直在找尋自己的路。

“或許是可以的。之前我都不敢在家裡遇到你。我們是家人，但我又害怕你真的拿我當哥哥。”他這樣說道。

他現在終于徹底理解了那種糾結從何而來。

程澄和祝雨絕一直認識，但兩人交集并不多，隻偶爾說幾句話而已。齊霧和祝雨絕的交集就更少了。

齊霧和祝雨絕正式相遇是在家裡出現變故後第一次見到祝染的時候，祝染是二人相遇的橋梁，但那隻是明面上的橋梁。

祝雨絕想說的是他已經認識她很久了，想說自己很久以前到現在那些被牽動的心緒，想說從那時起他就沒辦法把她當成祝染帶進家裡的妹妹來看待。但那些話都堵在了嘴邊，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他還是不習慣直白地說那麼多。

“好啊你，原來是故意躲着我！”齊霧用力一拉，故意讓祝雨絕傾斜向自己，眯起眼睛看着他靠近的臉，“我就說你怎麼會那麼忙！”

祝雨絕别扭地移開視線，反駁道：“忙也是真的忙。”

這也是實話。

齊霧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那天的莫甯那與艾斯，另一隻手在濕軟的沙地上胡亂寫出幾段線條，猶猶豫豫地問：“那我們以後會去見證處嗎？我是說……那座雕像？”

他再次看向她，目光灼灼：“如果你也想的話。”

這次換齊霧感到别扭了。她佯裝不适應他靠得這麼近，松開他的手把他往外推了推，然後坐起身，看向眼前的陣陣海浪。

她抿着唇，沒有說話。發絲掃在肩膀和脖子之間，很癢，于是她擡手将長發往外撥。視線落在腿上粘黏的沙礫上，她又不自在地伸出手一點一點地撚走那些沙礫。

祝雨絕也沒說什麼，而是用手将她散開的長發攏到自己的一側，另一隻手小心地摘掉被海水粘在上面的細沙。

齊霧倒覺得無所謂。她甚至還想潛進海水裡去，用海水沖掉這些沙礫。

一種奇怪的感覺讓她沒有去阻止祝雨絕的動作，她甚至有點享受這樣的氛圍。

“你的脖子上也有細沙。”

“你幫我弄掉吧。”

得到同意後的祝雨絕将指尖落在了她的後頸處。

一樣的觸感令她瑟縮了一下。她想看祝雨絕的表情，但又不好意思回過頭去，說不準兩個人誰比誰更鎮定更顯得雲淡風輕。

或許兩個人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