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衣服很快就幹透了，可長發間仍舊滲出許多水珠。
齊霧有一搭沒一搭地撚起一團細沙往前方抛去，然後看着它們散開，看着它們被微風毫無壓力地吹了回來。
她看着自己的影子落在腿上，突然問：“這裡和訓練場一樣可以調節天氣嗎？”
祝雨絕在自己的通訊器中翻找了一會兒，但并沒有找到相關權限。他思索了一番，說：“等等我，我試試看能不能把家裡那個訓練裝置和它連接起來。”
“好。”齊霧側過頭，眼睜睜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視線範圍内迅速被藍色所填充。
此時此刻，這裡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她居然會感覺到一絲輕松湧上心頭。
大海是大海，天空是天空，它們不一樣。
她看着這片藍，不知道這裡有多廣闊，或許沒有盡頭，或許盡頭是包圍着海水的懸崖，再往前一步就會被吞噬殆盡。
這與她了解過的西麗分區截然不同。西麗分區的天空并沒有這麼空無一物，每隔一段距離都會有一座服務基站。那裡全是小島，遊客們生活在各自的小島上，也可以去開設有集中交易場所的島上玩樂，而這裡隻有這一座島，甚至沒有房子可供休息。
這裡完全都屬于他們了的話，也确實沒有建房子的必要性了，随便一躺全是自己的床。
齊霧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覺得好笑，站起身看了一圈，隻看到了自己和自己的影子。抱着莫名的心态，她一步步往前走去，直到海水浸沒了她的脖子，她感覺到自己正在往上漂浮，心裡想着自己的發尾這下一定洗清了沙礫。
她閉上眼睛感受這種上浮。等她睜開眼睛時，整個視野範圍内就隻剩藍天了。
每個人都是會遊泳的，不然他們難以從育兒所裡走出來。孩子們都被放在容器裡，容器外的人們等待着他們自發地向外發射信号——那是他們願意來到這個世界的回應。
齊霧覺得有點扯，她完全沒有那時候的印象。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現在的确覺得自己天生就适合生活在水中。
“齊霧！”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并且在大海上奔向她。
她應了一聲，想換個姿勢看向岸邊的方向，然而怎麼樣也達不到自己理想的效果，索性放棄了這個想法。
是祝雨絕過來了。他拉住她伸過來的手，說：“可以了，現在可以調換天氣了。”
齊霧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感覺被燙了一下，立刻将手收了回來。她看向沙灘，遺憾地說：“我還以為我已經離岸很遠了呢。”
“那你還想去更遠處看看嗎？”
“不了，我們回去吧。我還有些事想跟你說。”
“你喜歡什麼樣的天氣？”
“我喜歡這樣的天氣，但是我想試試下雨是什麼感覺。”
齊霧看不清祝雨絕做了什麼。總之，天空中很快就滴下來，細細密密的，像沙灘上飄散的沙粒，落在發間、臉上和肩膀上。
水真的是從天上來的！
他們一步步走上岸，然後她仰着頭說：“可是現在仍然是晴天！雲層不是烏黑色的，陽光還照在我們的身上，雨滴也有了影子，落在臉上也是溫熱的，落在沙地上很快就消失了。”
“這也是一種雨天。”
齊霧不明白：“可是怎麼界定這到底是晴天還是雨天的？”
祝雨絕拉着她坐下，說：“可是這沒那麼重要吧？”
“暴風雨呢？”
“整個天空都會被染黑，雨水像高空抛物一樣落下來，海浪翻滾、一浪高過一浪，整個世界都在顫抖。”
伴随着他的話，一切都在她眼前變成了正在發生的事情。
“像生氣的人在怒吼？”
“像生氣的人在怒吼。”
“這座島會被淹沒嗎？”
“我覺得會。”
“我們會在大海上漂泊嗎？”因着風浪聲音太大，齊霧不得不拔高了自己的聲音，就像在暴風雨中怒吼一樣。
遲疑了一下，祝雨絕答：“會。”
齊霧順着那個畫面往後想象了一會兒，就聽到他繼續說：“但這些都是假的。再等我一段時間，我帶你離開蒲逅分區去真正的海邊。”
“都是假的？可是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啊！你看，我剛剛還不小心扭到了腳踝，這些沙粒還會擦破我們的皮膚，這些都是真的！”
“這些都是模拟出來的場景，都不是真實的場景。”
“這裡的沙灘和海水和真實的西麗分區有什麼不一樣嗎？”
“現行最好的技術當然複原了那裡的一切，畢竟足不出戶就可以完全體驗到海邊的快樂是它最大的賣點。”
“陽光照在我身上的感覺，微風拂過我的感覺，海水浸透我的感覺，這些完全和在西麗分區體驗到的一樣，是嗎？”
“是啊。”
“去西麗分區體驗到的也是這樣的旅程，那它們就沒什麼區别。我并不想去西麗分區，那裡對我來說什麼也不是。可是這裡有你，我們一起體驗相同的天氣，我們一起遊過同一片海域。這些對我來說都是真的。”
“真實體驗和虛拟體驗……它們不一樣。”
齊霧戳了戳他的胳膊，在他看向自己後說：“可是我在這裡分清了大海和藍天。我想要的僅僅是體驗而已，又不是要整個西麗分區屬于我！真和假之間的界定每一樣都會很清楚嗎？定義很重要嗎？這可是你說的話哦。”
祝雨絕不說話了。他很想問她如果是人呢，和人一模一樣的人在她心中是怎麼算的，可是他問不出口。
齊霧并不想說服他什麼，隻是這确實是她的真實感受，她同時不想他因為覺得沒帶給她真正的快樂心存芥蒂，她不想這成為他的負擔。
快樂也分真假嗎？
她拉着他坐到了離海浪更近的地方，頭靠着大海的方向躺了下來。一陣海浪撥亂了她的發絲，又一陣海浪越過發絲沾濕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