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微妙的感覺。從聽說了原朔的死訊到現在來到原朔的葬禮上,齊霧始終處在一種非常不真實的荒謬之感中。
這不是她第一次參加葬禮。她還記得自己參加父母和弟弟的葬禮,但腦海中卻沒有任何的影像殘留,隻記得是祝染夫妻兩個人幫她招呼了來客,而祝雨絕一直看護着精神恍惚的她。遵循二人生前的意願,祝雨絕并沒有為祝染夫妻倆舉辦葬禮。
這樣看來,原朔的葬禮居然還是她第一次有意識地參加的葬禮。
原朔的妻子名叫楊景,是她舉辦了這場葬禮,地點卻選在了一座非常偏遠的房子裡,在那片山林之中,也是原朔被發現死亡的地方。
經由研究所查證,原朔的死因是為自殺。
楊景并沒有邀請她,也沒有邀請祝雨絕。兩人是跟着柯林一起來的。
齊霧不禁揣測她之所以挑了這麼一個地方,是為了讓遠道而來的人更真誠地看待原朔的離去。
不過據說兩人已經分居很久了,她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來往的人大都是研究所的人。他們和祝雨絕都認識,于是互相打着招呼,寒暄近況,展望自己手中項目的未來。
齊霧将目光從每個人走動的腿往上擡,看了一眼和往日沒有差别的天色,最後落在了站在門口的楊景身上。
她正以一種自然且昂揚的姿态與兩個齊霧不認識的人交涉,看上去比齊霧想象中要疲倦憔悴得多,或許是對原朔的突然離去感到難受,或許是因為别的原因。
齊霧以前沒見過她,于是她把記憶中原朔的臉拿出來進行對比,說:“她好像一瞬間蒼老了很多。”
聽到她的輕聲感慨,祝雨絕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雖然他并沒有看出來什麼,但還是應了一聲。
他們靠近的時候,齊霧隐約聽到他們在談論原朔之前工作的實驗室該怎麼處置的問題,另外兩個研究所的人試圖搜查原朔及楊景名下的居所好帶走所有的研究資料。
楊景并不願意。她隻同意了對原朔名下居所的搜查,但對方堅持糾纏,她也忍着不耐和他們虛與委蛇來回拉扯。
齊霧和祝雨絕從他們身旁掠過走進客廳。
客廳非常空曠,三三兩兩散站着幾個人,都是齊霧認識但對方不認識齊霧的人。正中間擺了一張桌子,桌子上堆了一些光屏和别的什麼東西。
齊霧躊躇起來,向前的步子落了下來,卻并沒有往前走。
這種時候,祝雨絕勾了一下她的指尖,擔憂的目光從他側過來的雙眼落在她的身上。她扭過頭勉強扯了扯嘴角,立刻被他握住了手,溫度在此糾纏,直抵心尖。
輕輕吐出一口氣,齊霧拉着他的手晃了一下,率先向客廳中心走去。
光屏上記錄的是他的一些榮譽,參與了什麼比賽、獲得了什麼名次,研究了什麼項目、作出了什麼貢獻。桌子上還有别的東西,都是一些别人送給他的榮譽證明。
兩人繞着桌子走了一圈,對原朔的悼念就算是完成了。
齊霧和祝雨絕對視一眼,準備離開了,但發現剛剛進門時站在門口不遠處的柯林現在還站在那裡,看着桌子的方向陷入沉思,臉上的神色沉郁又苦悶。
注意到齊霧的視線,那雙仿佛已經死去的黑瞳終于有了反應,發出歎息一般做出顫動。
她也看到齊霧和祝雨絕。
柯林禮貌式地想要露出一個笑,但她失敗了,索性看着兩人朝自己走來,然後她說:“其實原老師人也挺好的。”
她從進入研究所之後就一直和原朔在一起工作,盡管相處中并不總是美好的回憶,她也隻能說出這樣的話了。
其他兩人都跟原朔沒什麼交集,在這種時候說不出來一句應和的話。
所幸柯林并不在乎兩人的沉默。她的目光一寸一寸在這個空曠逡巡,然後邀請兩人一起離開。
三個人走出客廳,走出整個葬禮,楊景仍舊在和那兩個人交談。
齊霧回過頭看了一眼這間林中的小屋。它的顔色比起樹林更接近天空,埋葬了原朔的一整個人生。
它真的埋葬了原朔嗎?
“學姐,你看過他的死亡報告嗎?”祝雨絕突如其來的問題打斷了齊霧的思緒。
“看過。我看過了他的屍體,看過了他的死亡報告。”柯林知道他這麼問的意圖,“原老師他……的确是自殺的,窒息而亡。被發現的時候,他就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穿戴整齊,頭上纏着一條打了結的薄毯。”
“原因呢?”齊霧蹙着眉問。
她是三個人中最不敢相信原朔那樣的人居然會自殺的。
“可能是因為實驗失敗了吧。他寫了非常長的實驗報告,當時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從他接觸到這項實驗開始,到他的老師徹底把這項實驗交到他的手中,再到實驗癱瘓,寫盡了他的心路曆程和反思。”